首頁 > 煙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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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一眨眼,兩人已在城外。

  「哪裡可以先安置你,讓你刷洗乾淨,順便泡泡藥浴,幫你排去滿身毒素?」狻猊步履輕快,仍在馳行。一踏出西海城,原先鑲在他臉上的虛笑,變得紮實,也更沉更濃烈。

  只是多了一個她,嵌進懷裡,前來西海城時的焦躁不安,竟這麼不爭氣地……被安撫下來,讓他終於得以真正的舒心微笑。

  只因為,她在他懷中……

  「情侶退散樓。」她回道。

  踏進樓裡非情侶,是當初為此處取名的宗旨。

  今天是頭一次,她覺得樓名真是糟糕透頂,哪個腦殘的笨蛋所取?!

  是她,腦殘的笨蛋就是她啦!

  當他抱著她走進入口處的緣斷石門,門上大大的「緣」字,加上劈過中央的重重刀痕,簡直像是最陰霾的詛咒,一整個不美好!

  再想到以前她是如何洋洋得意、眉飛色舞地向勾陳炫耀這道門,哇啦哇啦說著管它福緣良緣奇緣塵緣隨緣孽緣,過這個門,全部一刀兩斷——真是呸呸呸呸烏鴉嘴!

  她不想讓他走上「虛情假意」、「漸行漸遠」和「獨來獨往」這幾處同樣名字很不祥的地方啦!

  「用飛的過去,快、快一點,你走太慢了,你就「咻」一下,直接飛到最上頭,我我我……我全身都癢,毒疹弄得我好癢,我要趕快吃些解毒丸!」連如此蹩腳的借口,她也能胡編出來。

  那些地方,一個人走起來很爽快,可以滿腦子往死胡同裡鑽,歌誦單身萬歲,唾棄全天下為愛癡狂的人最呆最蠢,一旦身旁添了個他,曾令她沾沾自喜的好景名稱,變得刺耳,變得難以啟齒,變得害怕那些激偏字眼會一一成真。

  狻猊聽她如此嚷嚷,心中自然焦急,雖未表露於外,完全順從她指使的迅速行徑,仍是洩了底細。

  「咻」的一下,兩人在樓子最頂間站定。

  迎面而來,在海潮中浮浮沉沉的,是整間屋裡飄散的紙人。

  恰巧有一張,只差幾寸便要貼上他的眼鼻,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看見紙人身上,寫著他的名字。

  這一張,寫著狻猊,另一張,也是,而飄來的第三張,則是煙華。

  狻猊。狻猊。狻猊。煙華。狻猊。狻猊……

  很多,很多的紙人,飛快潦草,寫有他的名字。

  他當然知道這些紙人的功用,他見識過,她第一次從他身邊逃掉,留下的正是一模一樣的小東西。

  替身紙人。

  「寫這麼多張,是準備拿它們來代替我,用針刺、用鞋打、用火燒?」他故意曲解她的用意,心裡很清楚,在他上一回跳進樓裡喚醒她,帶她回龍骸城面對西海龍王之前,可是不曾見過這些紙人,故而簡單便難推敲出,它們是何時被她疾寫下來——

  就在他護著她,要她先行保命離開時,她照辦,瀟灑走人,任大夥兒誤以為她自私,只顧自己不顧她,啐罵她冷血無情。

  原來,她不是逃,而是回到樓子裡,忙著幫他寫替身紙人。

  寫了這麼多,怕一張不夠力,多寫幾張;怕狻猊兩字不足,連煙華也想到了,寫完,急乎乎又趕回龍骸城,就是打定主意,要連他一塊帶走,對吧。

  「才不是咧!這是替身紙人,可以幫人擋災,也可以瞬間與本體做交換,將身在遠處的你和它對調!」

  親耳聽見她說出來,很愉快、很歡喜、真的,笑意爬上唇角,上揚的力道,連他都控制不了。

  他的心情,如同海水間,飄飄然的無數紙人那般,像綿綿團雲,飛揚著,旋舞著。

  「可是沒有和入你的頭髮或鮮血,我也不確定能否有效,當時沒想太多,只打算先試了再說。」她伸手,捉住半空中一張小紙人,瞧著上頭的名姓,回想當時自己的驚惶失措。

  她沒發現狻猊在一旁笑得多開心,仍無所察覺地繼續說:

  「……不過當時太笨,被眼前情景給嚇怔,忘了應該一進到龍骸城,捉著你就逃,還蠢到蹲在那裡搬石塊挖你,傻不傻?呆不呆?」她自嘲。

  「很傻,很呆。」他不給面子地附和她,害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誰會喜歡被誇很傻很呆?!

  他又說了一遍:「很傻,很呆。」

  口吻卻軟綿似糖,聽不出半絲調侃或戲弄,還甜絲絲的。

  可那幾個字明明不是讚美嘛……怎麼聽了教她臉紅紅、心跳跳?

  狻猊讓她坐在貝蚌大床床沿,說道:

  「紙人的用途狹隘,拿來擋些小妖小怪不成問題,但遇上大只點的傢伙,鐵定沒轍,例如凶獸或神獸,光憑這張紙人,同樣可以弄死你,替身術一出差錯,你和紙人還連結在一塊時,人家擰斷紙人的首級,你也跟著人頭落地。」

  「我沒遇過紙人失敗的例子,我的紙人才不像你說得無用呢!多少次危急時,全靠它們才能脫身。」她多珍惜這些保命的小寶貝,使用起來小心翼翼的,非到必要,絕不動用,結果為了狻猊,一次用掉一大迭,現在想想好心痛。

  「好幾次危急時,靠的是我。你被我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七弟八弟九弟父王四舅爺大表哥追殺時,救你的,是我不是它。」狻猊算得非常仔細。

  「嘿,你的口氣,像在跟紙人比較誰本領高耶,你羞不羞呀?它只是紙糊出來的東西,你這種大尾神獸和它論勝負,不覺得以大欺小,很可恥嗎?贏了又有什麼好得意啦?!」她都替他感到羞羞臉。

  他朗笑,也覺得自己和紙人爭寵,真是幼稚到不行。

  偏偏他確實做了如此幼稚的行徑。

  「你這裡有「重樓金線」或「觀音香」之類的藥嗎?」要閒話家常還嫌太早,此時非悠哉時刻,她身上的毒,必須盡快解清。

  「「重樓金線」有,沒有「觀音香」,不過,我有號稱無毒不解的「藥人血」。」她指指右櫃第三層大石屜,狻猊拉開石屜,裡頭琳琅滿目的大小藥瓶,圓的扁的胖的高的,放得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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