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傲天見江上風雨大作,他們又是一葉孤舟在江上載浮載沈,篤定傷重的練絕沒有外援,況且心頭記掛著若兮,斷然不可能跳江,選擇與她天人永隔,所以便放任練絕隨意趴吐。
練絕坐在甲板上,任由狂風暴雨將全身打濕,特意擺出氣息奄奄倚著船舷狂吐的模樣,藉此削減君傲天的戒心。
這裡時常陰晴不定,江上不是瀰漫濃霧、視野不佳,便是倏地下起傾盆大雨,所以沿岸人家都說這條江就像女人一樣善變,永遠教人摸不著頭緒。
是以當君傲天要他帶領取出武功秘笈時,他立即想到要將君傲天引來這條江,一來他六年前被若兮刺了一刀後,便來張家口養傷,因此熟悉這附近的地形,二來他水性佳,雖然身負重傷,可是為了若兮,他願意和老天爺賭一把。
練絕眼眉低斂,狀似痛苦地拖著身體半癱掛在船舷,悄悄覷著四周動靜,等待最適合落水的時機出現。江面上風大雨大,視線不良,自己若落入江中,君傲天絕不會冒險下水抓他,屆時他順著水波而流,再想辦法上岸,找個地方暫時躲藏。
「嘔!師父,弟子……」於慶益不停地嘔出酸水,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渾身不舒服的君傲天皺擰了眉,十分厭惡於慶益說著毫無意義的話。
「師伯,我瞧於師弟是快挺不住了。」練絕語氣虛弱地嘲笑道,這於慶益跟在君傲天身邊助紂為虐,不是個好人,是以他完全不同情吐得七葷八素的於慶益。
「嘔——誰、誰說我……嘔……我挺不住?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受了重傷,需要我……嘔……一路攙扶,嘔!依我看來,你比我慘上千百倍……」於慶益氣不過,出言反譏,結果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停嘔著酸水,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淒風苦雨使君傲天心情沈鬱,不理會他們兩個五十步笑百步,拚命想穩住自己,別像於慶益一樣吐得慘兮兮,顏面盡失。
「船要撞上水中礁石了!大夥兒小心!抓牢!」一波江水打來,使船偏離了原本的方向,船家揚聲大喊,雙臂火速轉舵改變方向。
「什麼?」君傲天瞪大了眼,氣守丹田,雙腿站穩,雙臂牢牢抓著艙門。
就是現在!練絕腦際靈光一閃,趁著船家急忙轉舵,船身在江面上大轉彎時,放任身軀急甩而出,在強風豪雨中撲通一聲落入江中。
「可惡!」君傲天見練絕落水,惱怒咒了聲,卻不敢出手拉人,怕自己也會跟著陪葬在江中。
「啊!」同一時間於慶益亦被狠狠拋出,急呼求救。「師父!救我!」
君傲天神色漠然地看著於慶益緊接在後落入江中,這些年於慶益的確是他得力的助手,不過並非不可取代,死了一個於慶益,他可以再利用其他弟子辦事。
最令他惱恨的是練絕落了水,等同於和武功秘笈說再見,不過,好險練絕受了傷,絕對不可能自波濤洶湧的江中逃出生天,是以他全然不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練絕傳揚出去,毀壞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名聲。
至於武功秘笈,他也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棄,練絕說把武功秘笈藏放在張家口,既然他人已來到這裡,沒理由不到張家口走一遭,老天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絕對會尋得蛛絲馬跡找到武功秘笈。
練絕在狂風驟雨中落入挾帶滾滾黃泥的江裡,身上的傷成了最大的負累,身軀在江面下翻騰掙扎,幾次感覺就要沉入江底慘遭滅頂,於危及之際,若兮的身影浮上腦海,讓他增添不少力氣抵抗滔滔江水。
幾番垂死掙扎、險中求生後,練絕終於浮出水面,他不曉得自己被江水帶到何處,僅知放眼望去,不見任何船隻蹤影,想來已成功脫離君傲天的挾持。
接下來更重要的是,他得想辦法活下來,救出被囚禁在君家莊的若兮。
「若兮……若兮……」練絕在風中、在雨中,在生死一線掙扎中,一遍又一遍撕心扯肺地呼喊她的名字。
每呼喊她一回,就增添不少氣力;每呼喊她一回,就知道他能活下去。
教他魂牽夢縈的人兒正在等他,假如他死了,等於是斷絕若兮的活路,就算身上的傷讓他氣息沈窒到快喘不過氣來、就算波濤洶湧的江水殘忍的一次次要吞噬他,為了心愛的人兒,他仍要活下去——
眼一瞥,發現江面上有塊浮木,練絕立即攀抓住,然後隨波逐流,任由滔滔江水帶著他疲累的身軀離去。
★★★
一個月後。
君傲天風塵僕僕回到君家莊,連梳洗的興致都沒有,便疾步往「朝露閣」而去。
「莊主。」正將煎好的湯藥端給君若兮喝的拾月見君傲天出現,立即屈膝一福,入莊多年,未曾見過莊主臉色如此陰沉,嚇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坐在軟榻的君若兮見父親歸來,馬上放下手中的藥碗,往父親身後看去,不見練絕身影,暗自揣測練絕應當是已順利逃走了,不然她爹不會如此生氣是不?
「下去。」君傲天低喝。
「是。」拾月立即退下。
君傲天怒氣勃發地在君若兮面前來回踱步,他有滿肚子的怨氣等待爆發。
此次為了有充裕的時間拿到武功秘笈,君傲天特地以若兮染病,向「麒麟堡」延遲婚期,好讓他在順利取得武功秘笈後,能夠心無罣礙地回來籌備若兮的婚禮,孰料途中竟出了這麼大的差錯,簡直快把他給氣死了。
父親不說話,君若兮就不主動開口,她屏氣凝神等待父親率先打破沉默,告訴自己練絕已經逃出他的手掌心。
「練絕死了!」盛怒中的君傲天直接對她投下令人震驚的消息。
「什麼?」君若兮心頭一震,不確定是否自己耳背聽錯了,她努力扯動嘴角,想要笑著告訴自己,爹正說謊騙她,她可不能傻傻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