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凜凜佳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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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他很懂得得寸進尺的法門。

  昨日尚稱她「夏姑娘」,今日已直用她閨名,且用得很理所當然,根本不管她如何想?又允不允?

  「你手腕和頰面上的瘀痕好些了。」放開她的手時,宮靜川平鋪直敘道。

  「嗯……」夏曉清悶著聲,點點頭。

  熱布團上縫有兩條細帶子,她將厚厚布團仔細綁在他膝處,確定熱度能滲進,好一會兒才又小小聲擠出話。「多謝宮爺所贈的藥膏,果然能收奇效。」

  其實應該喚小廝進來服侍的,但他放任由她,她竟也順手做了,就跟尋常時候替筋骨不好的娘親按揉、拍通血氣差不多感覺,是直到她指尖隔著薄薄襦褲布料碰觸到他大腿,他似有若無一震,她也跟著震醒,一張臉紅到幾要冒煙,才倏地站起,並矯枉過正般退開兩大步。

  「是我要多謝姑娘。」宮靜川微微一笑。

  應是忍過最疼的那一波了,青白臉龐終於浮出一些血色。

  他靜看她一會兒,道:「那藥膏雖好,卻希望姑娘往後不再用得上它。」

  夏曉清心湖落葉,心漪漫漫,內在波動著,她盡力持平語調,道:「宮爺不該……不該讓明玉和澄心來尋我,不該讓她們到夏府來。」

  「坐。」

  回應她的是男人一貫淡然的神態,渾像似沒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咬咬唇,她聽令坐下,見他閒慢飲茶,她也端起桌前的茶秀氣喝著,一口接一口啜飲,眸心輕凝不動,未察覺自個兒像在跟誰賭氣。

  第七章

  片刻過去——

  「為什麼?」宮靜川放下茶杯,一手猶按在左膝上,問得突然。「明玉和澄心為什麼不該到夏家尋你?」

  夏曉清抬起羽睫,容色清冷。

  她靜默了會兒,那雙眼學不來冷然姿態,又流漫出太多感情。「……那地方不很安全,她們去了,若碰上不好的事,吃了虧、受了傷,怎麼辦才好?」

  他目光略深,嘴角翹弧亦深了深。「有無惑跟在一旁照看,我想即便真遇上麻煩,吃虧受傷的事應該還輪不到那兩隻惹禍精。」

  「她們沒惹禍!」她本能地替小姊妹倆辯護,擱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她們僅是有些……嗯……不按牌揮出牌罷了。」

  「罷了?這叫罷了?你也太護短。」他刺了一句。

  「我沒有!明玉和澄心她們倆……沒、沒有……她們……」她在激動個啥勁兒?那是他自家妹子,與她可有半分干係?她激辯什麼?只徒惹他笑話而已。

  她忽然抿唇不語,因發覺他眉彎、眼彎,當真在笑。

  有些氣悶,她乾脆撇開臉看向洞窗外。

  外面河道平坦,岸上人家的屋房比鄰而建,循著水道綿延而去。

  他們的篷船與幾艘船隻交錯行過,不知從哪艘船上傳來哨笛聲,一長兩短、兩短一長,她感覺所乘的舟船緩了緩行速,然後見那名少年小廝亦吹起哨笛,同樣是一長兩短、兩短一長。

  她心下微覺古怪,未及想通,笑話她的那個男人在她身後沉靜問——

  「那地方既然不很安全,為何不走?以你的能耐,離開夏家獨自營生,想是不難,不是嗎?」

  從未有誰問她這樣的事。

  他語氣認真,不帶絲毫嘲弄,彷彿對她的事上了心,因為在意,所以留意,若非她明白他的本意,會以為他當真關懷她。

  岸邊有泊船正跟民家收蠶繭和生絲,一串招搖的大紅燈籠垂掛下來,那是店家掛在屋後的招牌,前頭開門營生,臨河道的後頭也不忘打自家名氣,她看清了,每顆燈籠紙上大筆寫著一字,串起來就成「城東伍綢緞莊」,是「伍家堂」的店……

  是了,她記起,他跟「伍家堂」的老太爺還是忘年之交呢!既跟伍家交往,又跟夏家牽扯上,這般的如魚得水,這樣的他手段太高,哪裡是她比得過的?

  她將臉轉正,調回眸光,幽然答道:「要獨立營生確實不難,但若要離開,娘親也得跟著我一塊兒走,可她不能走的,不能離開夏家的……娘說,她生是夏家人,死是夏家的魂,死後她要葬在夏家祖墳地裡,我爹墳頭邊留了她的位置,她要跟我爹葬在一塊兒。」略頓,潤潤唇。「我的嫡母……大娘她應允過的,只要娘不掌事、不鬧事,安分度日,待娘親百年後,大娘會讓她葬在我爹身側。」

  「所以你爹與你娘感情甚篤,恩愛相親?」

  夏曉清聞言忽而一笑,笑音略帶澀然。

  「我娘是愛慘我爹了,聽說是一見鍾情呢,第一眼便陷進去。至於我爹……大概誰也不愛吧。他一生唯一感到快活的事,應該是讀書了,書海浩瀚博大,夠他悠遊一輩子……」蹙眉,隨即又舒鬆開來,淡斂的睫寧靜婉約。

  她再次笑,這一次的笑雖無澀意,卻柔軟得教人胸中發疼。

  「爹去世後,留下一大屋子的書,好多好年的書,各式各樣的書,大哥、二哥對那些東西半點不感興趣,但我很喜愛……有時得了空,獨自一個窩在書閣裡,可以窩上一整日,常累得果兒氣急敗壞來尋我,把我拉出去用飯。爹的那些藏書中,有許多是關於古玩鑒賞的書冊,金石陶瓷、琴棋書畫等等,應有盡有。有時我會想,倘是爹在世時能到咱們幾家古玩鋪子坐堂,就管鑒識賞玩的活兒,其他一概不理,他應該很能勝任才是,性情或者能開闊些,心情一好,身子也較不易有病痛,或者,他能命長些,娘也就能歡喜些……」

  咦,怎說起這些事?

  她驀地揚眸,恰與男人深邃目光相接,他的表情是專注、探究的,如融進她所說的話當中,靜思著。

  她內在侷促不安,暖氣不斷從膚底滲出來,暗自懊惱自己話多。

  她不曾這樣的,只因身邊無誰聽她說這些事,被隨意問起,話匣子竟大開了。

  靜默流淌了片刻,忽而,她聽他慢條斯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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