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凜凜佳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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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宮靜川察覺到古怪,步伐一頓,側顏看她。

  「怎麼了?」男嗓有些暗啞,他方才似乎也陷進自己思緒中,此時雖召回心神,眉宇間猶留極薄的疏離氣味。

  夏曉清心音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轟得她兩耳隆隆響。

  「你怎麼了?」男人再問,轉正身軀面對她。

  這條土道再走一會兒就到河岸,此時就她與他,立在桑陌之上,因緣際會,機緣巧至,這樣的片刻稍縱即逝,她想……想把握住,雖是不自暈力、不知羞恥、荒誕不經,她卻不願只去遐想……

  五根修長有力度的指在她迷濛眼前輕揮。「你究竟——」

  她忽地抓下他的手,抓下來了,卻握住未放。

  宮靜川心中一跳,看著那雙扣住他麥色大手的白皙秀荑,然後抬眉再看那張明顯被紅潮淹沒的秀容。

  他動也未動,由著她,卻覺她手心異常溫熱。

  他暗暗呼吸吐吶,眉峰輕蹙,注視她的那雙眼中帶著不解。

  「宮爺,我……我想……」

  夏曉清咽咽口中津...液,躊躇著,接著……卻膽氣不足船垂下眸睫。

  突然間,她拋開燙手山芋般鬆開他的大手,彷彿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扣著他沒放。

  「你想什麼?」宮靜川很快已沉穩下來。

  夏曉清盯著他的胸前一會兒,重整旗鼓,兩手在身側悄悄攥緊。

  這一次她未先開口,而是當著他的面,伸手在頸上內襦交領的地方探了探,找到那條五色綵帶。她輕手將線帶拉出,連帶也將繫在底端的雙心玉掏出來。

  要真遇上喜愛的人,就把雙心玉分給那人吧……

  當作定情之物,那才好……

  她雙手上下壓住圓形潤玉,一旋,巧妙地將圓玉分成兩個圓。

  她將未被五綵帶繫住的那片圓玉遞給面前男人,捧玉的素手略顫。

  「這個……請宮爺收下,好嗎?」

  宮靜川接過那塊玉,指腹在玉面上徐緩挲撫。最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觸感溫潤,形狀圓滿,是絕品。但……「為何?」他問聲略啞。

  夏曉清深吸一口氣,雙頰紅得幾欲滴血。

  「……宮爺,這塊玉是我娘親給的,我已戴在身上多年,它……它其實有個名字,叫做『雙心玉』,兩個圓玉能成一個,意喻『雙心相印』……娘說,要是遇上傾心的人,便把一半的玉給了對方,拿來當定情之物……」心跳飛疾,熱血這向四肢百骸,而後再往腦頂竄騰,她全身發燙、熱紅……

  握成小拳頭的手又一次緊握,她鼓足勇氣抬起臉,看他,直直迎向他的眼。

  「我想把它給你。」

  見他神色沉凝,她緊張地牽唇,忙道:「我只是想給你而已,宮爺不用做些什麼,只要……只要收下它就好。我其實……我很……」

  —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因腦中毫無章法,她雙眸濕潤,靜了會兒才又重拾話語。

  「你說自己性情偏沉、無趣,我恰是喜愛這般性情的人。那時第一次上你的舫舟,你避而不見,卻由著身影淡淡拓在折屏上,那時,只覺舫舟主人孤僻無禮,自我自大,但你不是的……」稍頓。「宮爺不是一開始我以為的那樣,你待人……其實很好,你善待同父異母的妹妹們,善待手底下的人,善待我和我娘親,你很重情分,一旦誰與你牽扯上、入了你的眼,你就一生不棄。我很喜歡這樣的人,很喜歡……喜歡這樣的你,所以這雙心玉……請你、請你留著……」說這麼多,激蹦亂跳的心終於漸穩,她潤潤唇瓣,朝他又是一笑,而這次笑得雖靦腆,卻柔和了些。

  姑娘家的臉蛋紅撲撲,眸中盈水,鼻翼微微緊張地歙張,芳唇似不自覺輕啟,鼻間吐吶的同時,小口亦隨著換氣……宮靜川如被下了定身咒,拿著圓玉,長目一瞬也不瞬地直望住她。

  活至現在,能讓他錯愕到完全無法響應的事似乎從未有過,但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件事,震得他腦中像被丟進一座大山,轟隆聲響,灰飛土揚,而後只剩餘音嗡嗡嗚嗚迴盪啊迴盪……

  「這是求親嗎?」

  彷彿過了許久,他聽到自己這樣問,那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有點陌生,心裡不由得一驚,被震得全身發麻的五感終於慢慢泅回。

  夏曉清同樣震了震,眸心湛湛。

  說實話,在遞出一半的雙心玉時,她完全沒思及「求親」二字。

  在方瓏玥剃度之禮上,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專注深沉,眉角、唇角刻劃出嚴峻之色,在那當下,她其實很想去握他的手。

  贈他雙心玉,並非求親,而是單純想讓他知道,他追了這麼遠,談了那樣多,或者勸過、求過,那姑娘誠心向佛不能響應他的情,但……有人是喜愛他,很為他傾心的。

  「我不是……」她突然間啞口無言。

  說是未想到求親一事,但她明明很貪,一股腦兒跌進去,不知羞恥渴望著與他相近相親,是這樣的思量和衝動下,她才將定情玉珮相贈,不是嗎?既然立意如此,此時又該如何辯解?「倘若是呢?宮爺意下如何?」她真把一輩子的膽氣全數用盡了,努力持平的聲嗓仍掩不去細細的顫抖。

  宮靜川面龐一凜,目中掠過無數東西,震驚、錯愕、迷惘、不解、猜疑……最後全化作困擾。

  他感到困擾。

  深重的困擾。

  他並不掩飾,又或者事發突然,殺得他措手不及,因而不及掩藏。

  夏曉清能看出此時他眉目間的神色——

  她讓他感到困擾。

  一股火辣辣的無形力道猛地扇上頰面,她的臉瞬間熱到發痛,雙眸亦熱,有些太軟弱的東西來勢洶洶,威肋要湧出來,但不行,不可以的。

  她咬牙死命忍淚。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終於出聲,低啞道——

  「多謝姑娘錯愛,但我其實並無你以為的那樣好。」他盯著她的頭頂心,似歎非歎。「那天在『靜慈庵』外的樹下,我說與你聽之事,有些緊要地方皆被我刻意略過,你若是全盤知曉,就不會說我好……其實……當年我二弟羽飛之死,我想我必須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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