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房鼓噪又消停,消停又鼓噪,明玉小臉脹紅,恨恨看他。
「你……你、你偷窺人!」脾性一掀,什麼都能掀,就是要蠻,就是要不進理,即便無理也不饒人。「你偷窺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你……可惡!可惡——我討厭你、討厭你——」
被辱罵,無惑也不作怒,仍靜靜看她,道:「小姐討厭我,那也無妨,反正我即將離開,不會再礙著小姐的眼。」
被搶白一通,明玉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熱潮衝上雙眸,她努力忍住,小手握得死緊,忽道:「好啦!那套小擒拿我是學會了,那、那五福財神爺的廟會呢?你還說要陪我去看當晚的煙火,你說話都不守信用,你就要走了,根本等不到廟會過後!」
這一次,無惑抿唇不語。
他不言不語,說到底,即是自覺錯在己身,因此無話可辯。
明玉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流,連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原以為討厭他,卻是一直依賴他,依賴成性,懵懂的心思於是不自覺間隨他而轉,如此轉啊轉的,才明白自己其實不願他離開,不願他從此消失在她生命裡,不願兩人永遠再無交集。
「為什麼不說話?是你說話呀!明明已應了我的事,為什麼臨了卻變卦?為什麼?」質問時,她突然一躍而起,每問一句,雙手就推他一把,他沒想防禦,於是被她推得一退再退、節節敗退。
驀地,他扶住她險些摔倒的身子,抑鬱道:「我大師父催我回師門,我必須走,必須跟師兄弟們會合,然後一起回北冥十六峰,不好再拖延時日。」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應了我的事就必須辦到!你辦不到就是小人一枚,小人小人小人——你整個師門都是小人——」
驀地,她的雙臂被用力握住,他的臉抵著好近,熱息啼上她的臉頰。
「三年之約我盡守了,我不是小人,我的師父和師兄弟們也絕非小人!」
她是弄到他的逆鱗了,詆毀他師門確實不對,是她口無遮攔。她不對。
她的淚終於滾落,被他凶凶的模樣嚇著,哭得很委屈。
「……太過分……嗚嗚……好過分……明明是你失約在先,你還凶我?!」
她轉身跑開,溜到不遠處的小澄心見姊姊跑了,也撒開小腿跟著跑。
至於無惑,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著俊龐,默默跟在小姊妹倆身後。
真是太氣了,氣到不行,儘管已回到馬車停放之處附近,有許多眼睛瞧著他們,明玉仍舊隱忍不住,回頭就嗆。
「——實在太過分了!」
她陡地旋身繞過緊跟身後的小澄心走回他身前。
二話不說,她卯起一記直拳打中他肚腹——「啪」地一聲,她打得無比結實,哪知痛的卻是她。他腹肌練得既硬又繃,一拳直擊,幾要擊裂她的小手,登時痛得她眼淚又墜,哭慘兮兮。
「你騙我!你不守信用!你騙人——嗚嗚嗚——」
無惑看著她跑開,眉宇陰鬱,卻是無可奈何。
小澄心仍杵在他面前,那張白嫩嫩臉蛋布著迷惑,她蜷起小拳頭,再瞧瞧他的肚腹,似乎想著該不該學小姊姊也給他一記直拳。
「想打就打吧,打輕點,不然你手要疼的。」他認命道。
結果小澄心鬆開拳,朝他咧嘴一笑。
他只好也淡淡、淡淡地回以無奈的微笑,目送她跑開。
這一切實在混亂得很。
這三年,他僅是代師尊來償債,當然,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項磨礪,借「松遼宮家」之勢之權之威,親見商場與世間江湖人心的爾虞我詐。
只是無端端牽扯了一個宮家小姑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都不知自己究竟犯哪門子糊塗?
就……算了吧。
他應當放開,也該到放開的時候。
他已將師門之債償還,自然得遵師尊們的意思回歸師門,怎可再逗留不走?
他走定了,卻想那蠻橫的小姑娘不再怨他、氣他。
他願自己不再掛懷,可以走得瀟灑。
希望啊……
希望一切皆能順遂心中所望,讓他放下她、放開莫名的牽掛……
那一日財神廟會的亂巷中——
臭大哥抱著她奔跑,不僅抱她,另一臂還摟著澄心,而清姊急急在前頭尋路。
壞蛋追在他們身後!
如果無惑還在……就不會出事了,不、不,其實都是她的錯,她偷溜,想出城找無惑,結果把澄心也誘來了,才讓夏崇寶母子有機可乘。
她把大家害慘了,嗚,都是她的錯!
果然,大哥的腿疾復發,腳下一拐險些摔倒。
「放我……放我下來……我可以……」她被下了迷藥,藥力正慢慢消退中,但依舊頭昏眼花。
勉強咬牙,明玉心想,自己應能挺住,大哥膝腿疼痛,她得靠自個兒站好。
結果是清姊找到一個位在窄巷巷底的小角落,跟大哥一起將她和昏迷的澄心藏在破敗翻倒的板車後頭。
她靠著冷冰冰的石牆,努力扯緊神智,她不要昏過去。
迷濛間,她瞥見清姊出其不意推倒大哥。
大哥很生氣又很擔心,他似是知道清姊想幹什麼,然後,她家的臭大哥就被吻了。更磨人心魂的是,清姊吻完就跑,連頭也沒回。
嗚嗚嗚,都是她的錯,她害清姊跑出去當透餌!
怎能這樣?清姊若真被抓走,那、那……那臭大哥怎麼辦?她再也不淘氣了,她會乖,不會再胡亂闖禍,清姊快回來啊……挪著手,費力地攀上大哥衣角,扯了扯。
「清姊……去、去追清姊,她很危險……對不起、對不起……」熱氣不斷在眸中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將話說清楚。
「我把澄心交給你,我可以信你嗎?」
大哥沉肅鄭重的話一字字鑽進她耳中,她聽得清清楚楚,心音重重落下,讓她神智更清醒幾分。
「我要你跟澄心躲在這兒,你要一直陪著她,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可以離開澄心。你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