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你真的不管妹妹的死活了嗎?駱千蝶好委屈地想。
可是也不能怪姊姊啦,是她自己沒跟姊姊坦誠家裡多了一個黑絡……
「那……那……」
「也就是說,今晚只有我們兩個人,沒人打擾。」
他此時的笑容這麼璀璨做什麼?難道他在打什麼壞主意嗎?嗚。
「你確定是兩個『人』嗎?我……我對這個名詞抱著很大的疑問……」駱千蝶嘀咕著,嘴角彎了個倒弧,苦苦的。
黑絡聽到了,「也對,是一個半人。」他同意她的說法。她算一個,他算半個。「我看你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不用客氣,直接說吧,反正都是要聊開的。」不然看她抖抖抖也很累人……這麼怕他,真是的。
沉默片刻,發言權仍在她身上,「你……你這算不算是一種病?」她指的是他變人變蜘蛛一事。正常人沒有這種本事吧!
她一問完,立刻在心裡大喊一聲「慘了」!她激怒他了!她說他這是病,他一定很火大--通常生病的人都不喜歡別人說他生病。他一火大,會不會像對待之前的可憐賊男人那樣對待她?嗚……她不想被一堆蛛絲纏成麻花……
可是黑絡沒有任何不高興,只是淡淡挑起眉,覺得她的問題很好玩。
「變人算生病?還好吧?這是我的本能。」
「我是指變蜘蛛算生病,不是變人算生病……」聽他的口氣,怎麼好像不把他自己當成人看待?好像他原本是蜘蛛,是萬不得已才委屈變人的……
駱千蝶見他不像要打斷她說話,才放心續道:「通常是人被蜘蛛咬了一口,身體裡的機能被病毒轉變……或是變種,才會改變體質,電影都是這樣演的……沒有人會去咬蜘蛛,還把病菌傳染給蜘蛛吧?」
「我不是因為被咬到才變成現在這模樣。不過你說對了一半--『變種』比較符合我的情況。」他把玩著電視搖控器,似乎對這玩意兒感到新鮮。
「呃……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人類,不過身體裡被打入了另一種基因,然後運氣不太好地苟延殘喘活下來,接著就如你所看到,變成這樣。」黑絡像在說什麼神話故事的大綱,沒有高潮起伏、沒有驚心動魄,幾乎引不起聽故事人的興趣,表情和語氣都太過平淡。
「這不是應該是很嚴重的事情嗎?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被……弄成這樣,為什麼你說出來時……好像無關痛癢?」換做是她,早就呼天搶地兼歇斯底里地狂哭飆淚,而不可能像他如此無所謂。
是誰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好過分……
搖控器被他指尖的銀絲線纏上,像顆溜溜球一上一下。「不然我該憤世嫉俗,怨恨自己倒楣碰上這種事嗎?那對我有什麼幫助?」生氣跳腳就能讓體內兩種基因自動分離嗎?
「呃……是沒有。只是……你的態度太置身事外。」如果此時他是拍桌子吼出來,或是連聲謾罵害他變成這樣的人,她還會覺得正常些,而不是用旁觀者的冷靜態度陳述自己的故事。
「我天性就隨遇而安,再說,我也沒有因為變成蜘蛛而遇上什麼壞事,所以我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自己。你是頭一個,讓我覺得我會變身好像是種罪惡。」尤其看她被嚇哭得淅瀝嘩啦,他都於心不忍。
「不是你變不變身是罪惡,你變成什麼才是重點……」如果他今天變成狗呀貓的,她也不至於害怕成這樣,至少她對於寵物類的動物也是很偏愛的,而那些用放大鏡看只會讓人覺得噁心醜陋的昆蟲,她真的沒辦法虛偽地說喜歡。
「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她不禁好奇想問。
「我這輩子都應該不會再遇見的人。」他的行蹤應該也不會被查到,畢竟他體積小,又不愛出風頭,低調得很。「所以不提也罷。」說了她又不認識……總不能教他一個個替他們點名介紹吧?
「你沒辦法變回正常人嗎?」
「正常?我覺得我很正常呀。」有手有腳的,又沒有哪裡缺一角、哪邊少一塊。
真樂觀的人生態度。她只能說……她不討厭他這種性情,不會積怨也不恨人,雖然不由自主替他感到心疼,但是他能活得很快樂……她欣賞這樣的他。
「我是說,變回一個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只有一半。」駱千蝶覺得自己剛才的問句很失禮,所以重新修改句子。
黑絡瞇起黑眸,笑彎了眼。「那恐怕得砍掉我身體裡一半的細胞。這可是必死無疑的大工程呵,連半點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他在笑,駱千蝶卻無語了,感覺鼻子好酸疼,眼前起了薄薄的水霧,像累積到達極點,再也負荷不住沉沉重量,飽和的水霧凝成了雨滴,掉落下來。
黑絡被她的眼淚所怔,伸手想去接住露水般晶瑩的液體珍珠,但遲了一步,漏了第一顆,第二顆卻扎扎實實落入他的掌心,熱熱的溫度幾乎足以灼燙皮膚。
「你為什麼哭?」他無法理解。
「不知道……」她輕哽。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就是覺得有種酸意在鼻腔醞釀,發疼地觸及了淚腺,讓她莫名其妙覺得難過,好像想替誰好好痛哭一場,因為那個人總是好輕鬆地說著明明就該要號啕大哭的事,笑著在說……說得好酸澀、好酸澀,酸澀得使她止不住眼淚。
她嗚嗚低泣了起來,連被攬進光裸的臂彎間也毫無所覺。
他讓她分享他的懷抱,她卻讓他分享她的不捨得……
第三章
駱千蝶猛地從黑絡懷中彈開,但那已經是十分鐘以後的事情了。
她小臉上掛著狼藉的淚痕,我見猶憐的清妍面容不因為哭紅了鼻而顯得不完美,反倒更加嬌美。
黑絡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口,第一次有股衝動想在那裡填滿些什麼……就像方纔她填靠在心窩口時一樣的愫動。
可是想起了「宿命」,他掄緊雙拳,強逼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