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呀!」駱千蝶仍直挺挺站著。「我不可能讓黑絡再回到你嘴裡的研究所--你們根本就是一群神經病!我根本不敢想像你們究竟對黑絡做了什麼……好,你如果想聽我心裡最醜陋的聲音,我也不需要掩飾了--」
她用力吸飽一口氣,吼出--
「你們這些混蛋王八蛋臭雞蛋把人命當成什麼不值錢的玩具還是用過就可以丟掉的衛生紙以為自己是偉大造物主實際上你們根本就只是變態拿別人的痛苦當成快樂說穿了不就是要自己享受那種超物慾的成就感和滿足嗎如果你們真這麼厲害為什麼不乾脆去研究AIDS的抗體去造福千千萬萬的人口幹什麼研究把人變成蜘蛛老鼠蟑螂螞蟻有什麼社會公義和價值嗎?!」她一句也沒斷,因為這番話在心裡反覆出現太多次,讓她完全沒吃螺絲,也沒咬到舌頭。
要說丹尼斯沒被她嚇到是騙人的--這小妮子這麼火大做什麼?而且吼到完全讓他沒有插話的餘地,像把失控的機關鎗,方圓百里之內的生物全都挨上好幾顆子彈--資料上不是說這個駱千蝶是軟柿子,要捏要壓要擰要擠全不吭聲,還是個說話說不全就一定會被打斷的「無聲者」?那現在在他面前噠噠噠噠殺個不停的傢伙是誰?
「慢著,你不要做人身攻--」
駱千蝶再吸一口氣,繼續掃射,「你都可以罵我蠢了,為什麼我不可以罵你變態?!你們就是這種過度膨脹的優越感作祟,以為全世界都可以踩在腳下,踐踏別人、傷害別人、踩著別人一步一步往上爬!不要忘了,你們是人不是神,沒有資格決定別人該怎麼活下去!」
丹尼斯沉默了,只是看著她。駱千蝶也回瞪著他,足足十分鐘,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句話。
「坐下來吃冰淇淋吧,都快變成奶昔了。」丹尼斯終於有了反應,卻只是敲敲桌面,要她吃東西,他自己則是喝著漸冷的黑咖啡。
幸好剛才女店員正巧到店門外去掛「今日菜單」,小小的咖啡店裡又沒其他客人,否則一定會覺得他們這對偽母子非常怪異。
他淡瞟她一眼,發現她還是沒動靜,他撐著自己的頰畔,「我保證接下來講話不會挾槍帶棍,我會盡量說些人話的。坐吧。」
如果丹尼斯口氣惡劣,她還能掉頭就走;偏偏他口氣一軟,她就跟著心軟。
她扁扁嘴,坐了下來。
「黑絡有跟你說過,他不想回去嗎?」丹尼斯問。
她挖了一口冰淇淋到嘴裡,不是細細品嚐,只為了解除尷尬。
「他沒說,可是黑絡已經不是當初你們研究所那個黑絡,現在的他,要是回到研究所,他一定會很痛苦。」
「黑絡向來就不是一個會為難自己的人,他非常能自得其樂,甚至可以說無慾無求。今天他在你身邊覺得快樂,並不代表離開你之後,他就會跟著不快樂。」丹尼斯認識黑絡的日子比駱千蝶更長,他對他,夠瞭解了。
「他會的,丹尼斯先生,他真的會。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讓黑絡發覺你們曾經給予他的傷害有多重,不應該讓他開始心生比較……如果他還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黑絡,或許我還不會擔心,可是他已經不是了呀,他不可能再風淡雲輕去看待你們非人類的對待,他一定會反抗……我不樂見他受傷害,算我求求你,放過他吧!」駱千蝶放下湯匙,俯低螓首,朝他深深地鞠躬。
「你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關於你的資料上提到,你對昆蟲幾乎是瘋狂的恐懼,為什麼你還願意讓他留在你身邊?為什麼還要替他求情?你不覺得想到另一個非人的他是你這麼害怕的昆蟲時,會令你作嘔嗎?」丹尼斯對於這點非常感興趣,想聽聽她如何說服他。
「我之前每次看到他,都要嚇昏一次。」明明以前好恐懼的事情,現在說起來竟然讓她覺得有趣,唇邊漾開一抹甜笑。「你想,一隻毛手毛腳的蜘蛛,每天在你床畔跟你道早安,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忍受?何況是我這種超害怕昆蟲的人……可是時間越久,聽見他的聲音,我不會只想到恐怖的昆蟲,還有黑絡,他的臉,就會浮現上來,告訴我,他是黑絡。」
是她認識的那個黑絡呀!總是認真聽她說話,總是笑得好淡好淡說著他自己悲慘故事的黑絡呀!為什麼要怕他?
「原來黑絡網到了一隻小粉蝶呀。」丹尼斯挑挑眉。他還以為只有張網的那傢伙自己覬覦小蝴蝶,沒想到小蝴蝶也是急忙想撲到網子裡。真是……
「呀?」駱千蝶沒聽清楚。
丹尼斯沒再重複。好話不說第二遍。
「我沒權力決定要不要放棄帶黑絡回去,我也是聽命行事。要是我說,我能帶你去和『決策者』喝茶聊一聊,你敢去嗎?」他滿期待她將剛剛那一串轟他的句子全數甩到「決策者」臉上。場面一定很精采。
「你要我當面和『決策者』談?」
「妳怕了?」剛才那一長串機關鎗只是隨口轟轟?!
駱千蝶握緊拳兒,堅定抬頭。
「不,我要見他,越快越好!」
第八章
駱千蝶回到家,面對的是一整個房間的散亂衣物。藏綠色的線衫被裁了一邊,花格子襯衫缺了兩隻袖子,淡紫色的羊毛裙被剪開,挖出了大大小小的洞。
這裡看起來活脫脫像個成衣加工廠。
「黑絡,你開工了?」駱千蝶踮著腳尖,不踩到散落一地的布料。
「小粉蝶,你回來得正好,把這件衣服套上。」黑絡將手上衣服塞給她,也不待她回應,就將她推到浴室去更換。
「等……好啦。」看見黑絡興匆匆的笑,她就折服了。
趁著她在換衣服,黑絡也沒閒著,拿著大剪子,卡喳卡喳,繼續毀了一條A字裙。
「你今天比較晚回來噢。」他沒有查勤的意思,只是他太習慣注意她的生活習慣,對於她的一切,對他而言幾乎已經變成了同步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