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回到正題吧,不然幾十個叮叮咚咚的水桶在你心裡七上八下的,你也不能真正放鬆心情和我喝茶聊天。」白髮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善解人意地說道。她心懸著黑絡的事,雖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總像喉頭有根魚刺梗著,要吞吞不下,要吐吐不出。
「只要我親眼見到黑絡,從他口中聽到確定的回答,我答應你,我會尊重黑絡的決定。同樣的,你也能答應我,無論黑絡要走或要留,你都不會干涉?」
「我可以!我可以答應你!」駱千蝶飛快地說。就算要她立下生死狀,她都可以快快樂樂畫押。
「那好。只要他的答案是要研究所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再出現在他面前,我們就照他的意思。」白髮老人給了允諾。
「好!打勾勾!」駱千蝶捉過他的手,兩人小指勾小指,拇指再蓋下應諾。「我明天——不,晚上就帶黑絡過來見您,讓他親口對您說——」慢著慢著,她太高興了,忘了考慮白髮老人方不方便。「您有空嗎?還是要約改天?」
「你這麼有自信,黑絡會說出你所希望的話?」他此時聽到,她心裡渴望黑絡當著他的面,大聲宣佈——我要留在小粉蝶身邊!
但,這是她的希望,能代表黑絡的希望嗎?
「嗯,不管黑絡會說什麼,至少我篤定他的答案不會是留在這裡。」她咧咧地憨笑,整張小臉亮麗漂亮。
「你有沒有聽過黑絡的『宿命』?」白髮老人突地問。
「宿命?」她眨眼,一臉迷惑。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一句話猛然跳上心坎,她想起了黑絡曾經在她耳邊這麼說過,聲音很沉卻又很輕,她還沒機會追問,卻被他烙在頸間的吻給弄糊了神智——
「原來黑絡說過這樣的話呵?」白髮老人也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看著駱千蝶爆紅了俏顏,進而雙掌覆在自己的心窩口,不容許他窺聽她心裡的秘密。
「你怎麼偷聽……」她悶悶指控。
「是你自己說給我聽的。」白髮老人佯裝無辜。
「我只是想呀!」她的臉越來越紅。
「用『想』的和用『說』的,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呵呵。」他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嘟著紅唇在責備他。
他笑著續道:「黑絡應該是個很害怕愛情的人,這是他的宿命。」
「為什麼?」現在挖掘真相比害羞更重要。
「因為蜘蛛。」
「我聽不懂……蜘蛛有什麼宿命?」請原諒她,她是個昆蟲白癡。雖然遇見黑絡之後,她曾試著去圖書館翻閱一些關於蜘蛛的生物資料,可是一看到裡頭全彩外加放大的蜘蛛寫真,她只敢閉起眼睛,直接翻到最終版權頁。要是問她出版社的地址電話,她還背得出來,可是問她蜘蛛習性,她半個字也沒入眼。
她還是怕盡全天下的昆蟲,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黑絡——至少她現在可以直視黑絡恢復成結網蜘蛛而不再昏倒。
「公蜘蛛交配完,往往會被雌蜘蛛吃掉的宿命。」在一旁叫完外送的丹尼斯說道。他嗑著瓜子,加入閒聊。
「好像有聽過……」
「因為蜘蛛有相互攻擊的本性,所以雌蜘蛛會將眼前的雄蜘蛛視為獵物吃掉。」
「好可怕……」丹尼斯的話直接變成畫面,浮現她眼前。「不過這跟黑絡有什麼關係?」
「他怕被吃掉。」
駱千蝶先是迷惑,似乎覺得這幾句話的邏輯很奇怪。
「那叫他不要愛上雌蜘蛛就好了呀!」不要去招惹體型巨大的雌蜘蛛,就不會成為牡丹花下的一抹死魂。
「笨!重點不是他會不會愛上雌蜘蛛,而是他一直認為,愛情和死亡是畫上等號的。」丹尼斯對於駱千蝶的遲鈍已經很習慣了,乾脆直接給她答案。
駱千蝶楞傻傻地看著丹尼斯,消化著他說的話。
那麼黑絡說的那句——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是表示他……愛上她了?
她曾經也在心裡這樣小小的自以為是,因為黑絡看著她時,總是那麼認真專注,更曾那麼肯定地用文字說:「小粉蝶是我黑絡的!」讓她不由得受到暗示,雖然心裡也害怕會不會是自己誤解了黑絡的意思——
害怕黑絡只是因為她與他同住一個房間,所以自然跟她熟悉……
害怕黑絡將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想獨佔她,純粹只因為她是他世界裡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害怕是她自做多情……
害怕根本就是她……單方面喜歡他。
女人,只要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心裡就不踏實。即使看到了再多足以證明自己對他而言是獨一無二的事,心都是不安的。
原來他那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對他而言,愛情是死亡的代名詞。明明知道這樣,他仍願意愛她,而且更說了他甘願……
「你跟黑絡好像。」白髮老人輕笑道。
「我跟黑絡?」
「都有人告訴你們,再走下去,會是死亡,你們卻都勇往直前——你獨闖研究所,抱著就算被架上實驗台支解成一塊一塊也無所謂的想法,他呢,則是踩進他向來最排斥的宿命裡仍義無反顧……你說,像不像?」
丹尼斯同意白髮老人這個論點,不過他要補充,「像。一樣沒腦的蠢。」
他還跳下繡墩,嘖嘖有聲地打量起她來,想看清楚兩人其他相似的地方。
他正準備繞到她身後,卻被某樣東西卡住了腳步——
明明看不見有任何阻擋物,卻又確實走到某個地方就被擋下來,他伸手在半空中舞動揪捉——
「這是什麼?」
他攤開手掌,發現有段絲線在掌心,駱千蝶也半轉過身,一同看向丹尼斯所指之物。
「蛛絲……黑絡的蛛絲。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黑絡在我房間結了好多網,時常都會粘到衣服頭髮上……」
「這根本不是沾上。你沒看到彈性這麼好嗎?!」丹尼斯看著一端纏繫在她裙頭腰帶,另一端延伸到屋外,他動手扯一扯——唔,還有韌性,像是勾上大肥魚的釣線,魚兒是駱千蝶,蛛絲是釣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