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於覓扯扯唇,不想與他牽扯太多,她心跳猛烈,四肢泛冷,手中的咖啡再暖不了她。她曾以為自己終其一生都不會再遇見這男人,可她來到了這個城市,終究還是躲不過。
「難得見面,要不要聊聊?」
他臉上還是那副尊貴優雅的笑,可於覓看得出他眸底究竟有多冷,她搖頭。「不了,我在等人。」
「好。」他也沒勉強,反正只要她還在這個城市,他要找到她是輕而易舉。他走上前來,以外國人打招呼的方式抱住她,在她臉畔輕輕印上一吻。「很高興再見到你。Ciao.」
他給了她一張名片,然後步調悠然地上了前方那台等著他的Mercedes-Benz。
於覓一陣眩暈,沾染在舌尖上的咖啡變得苦澀了,她深呼吸,平復胸口那種有如碰撞的疼痛。她走進秀場,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找著了男友,幾乎不顧一切地走上前。
單行爾見她走來,被她臉上表情嚇到。「你怎麼了?」
「我不舒服。」她臉色蒼白如紙,方才被男人碰觸到的地方不愉快地泛起疙瘩。Rosa,那是她遺忘已久的名字,當初替她取名的那個人已經不在,她不想再被他人這樣稱呼。「叫我的名字。」
單行爾莫名其妙,可還是配合女友。「於覓?」
「不是那個。」
「啊?」那是啥?「覓覓?」
被他這一喚,她幾乎要落淚,方纔的冰冷麻痺終於褪去,她四肢百骸再度被暖熱了,甦醒過來。
過去她討厭他這般叫她,現在卻覺得動聽如詩,單行爾覺察到她不對勁,遣開旁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沒,只是遇到了舊識。」
她沒說謊,但仍隱瞞許多,她看著男友憂心的臉,曉得自己讓他擔心了。這段往事,她早已塵封在心底,未再憶起,也許她該告訴他,如同她曾坦言自己灰敗的青春,問題是故事冗長繁複,她該如何說起?
也許……等她逃離了這個城市再說吧!
一年一度的時裝周終於落幕,單行爾的傷已無大礙,決定復工。Carlo Romano的總部位於Monte Napoleone大街,那兒也是米蘭頗負盛名的名店街,街上各大品牌旗監店林立,隨便一棟建築物向上望去,可能就是某個大設計師的工作室。
單行爾猜想於覓應該會有興趣,不料她卻一副興致缺缺。「免了,我在飯店休息就好,不用擔心我。」
自那天從CR秀場回來,她對這個城市的一切幾乎可說是意興闌珊。她把自己關在飯店像關禁閉,最遠的距離就是去街角買杯咖啡,喝完就回來。單行爾曉得她不太對勁,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但直覺告訴他,這與她那天偶然巧遇的「舊識」有關。
世界何其大,居然剛巧讓她在米蘭遇得舊識,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兩人又是什麼關係?單行爾在意得很,搞得開會時都不專心,他踱出CR總部,正想拿出巧克力糖降低煩躁,卻看見路旁一台極其招搖的白色賓士裡走出一個男人。
「你好。」
來人端著從容笑意,渾身上下散發出唯我獨尊的貴氣,單行爾內心暗嘖一聲,默默將巧克力糖塞回口袋,同樣回以輸人不輸陣的完美微笑。「Mr.關,好久不見。」
男人姓關,三十五歲,中英混血,是義大利紡織大亨關雲合的兒子。單行爾曾在各大秀場見過他,傳聞這位關先生作風狠戾,一口氣併吞了許多Prato地區的小型紡織商,單行爾與他並無利害關係,只看在同是華人的分上聊過幾次,卻沒料到他竟會在路上特意叫住自己。
兩個男人四目交接,無言角力。比出身他是差了點,但比別的他可未必會輸。單行爾在內心幼稚地計量著,只見關宇皓毫不在意,扯開一抹人畜無害的笑。「不介意找個地方坐一坐?」
單行爾挑眉。他們有這麼熟嗎?不過做公關的,當然不可能老實講。「抱歉,剛好我等一下還有事,不如下次吧?」
他禮貌地致歉。於覓一個人在飯店,他不安心,頷首告別後正想走往計程車招呼站,關宇皓卻出聲頓住他前行的腳步。「我想跟你聊聊Rosa的事。」
誰?「我不認識這個人。」他歷任女友也沒一個叫蘿莎的。
單行爾調頭欲走,直到關宇皓下一句話傳來——
「原來單先生不知道於覓在米蘭的名字叫Rosa?很美的名字,對吧?那是因為她在大腿內側,刺了一朵漂亮的玫瑰……」
第9章(1)
天陰了。
於覓放下書,望向窗外。這時節的米蘭天黑得快,外頭的天空與她眸色相輝映。她一直不太喜歡這遺傳自母親、從小使她受盡欺凌的眸色,連這陰沉沈的天色讓她看了也不禁跟著鬱悶。
「唉。」歎了口氣,本以為以關宇皓的手段,大概沒兩天就會找上門來,沒料到準備了半天結果卻這麼平靜,她有些意外,畢竟那天在CR秀場外,他儘管面色沒變,藏得極好,可瞅著自己的眼神,還是那般地……不懷好意。
總之,杞人憂天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正想倒杯茶喝,卻聽見門口傳來動靜,她覷望,看見單行爾推門而入。「你回來了?」
「嗯。」見到她,他先是一愣,隨即揚起笑。「你該不會一整天沒出門?」
「懶得出去。」於覓聳聳肩,倒了兩杯茶,一杯給他,卻見他怔著遲遲沒接下,她疑惑了。「怎了?」
「沒事。」他接過茶,飲下一口,茶湯熱燙得使他舌尖微麻,可香氣濃郁,跟他們一開始喝的那種旅館附贈的茶包差異頗大,是義大利的某個牌子,他看都沒看過。
他現在相信於覓對這個城市絕不陌生,她知道去哪裡買咖啡,知道去哪裡買民生物資,知道哪個牌子的東西好吃好用,甚至對於這裡的一切興致缺缺,彷彿她早已無比熟悉,熟悉到有點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