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鳳淮察覺到她的存在,淡雪的眸瞥向她。
「我可以過去你身邊嗎?」沉默的尷尬中,鴒兒開了口。她不敢期望淡情的鳳淮會在男歡女愛之後擁有什麼劇烈改變。
得到他輕淺頷首的允諾,鴒兒欣喜地定近他。
「早。」她在鳳淮的注視下輕掬起他的容顏,在他泛冰的唇瓣印下淺吻。
鳳淮靜默地承受她的貼近及退離,失落的感覺,湧現。
「你將白虹劍纏回臂上了?」她看著那抹白煙,故意找話題。
「嗯。」他淡淡應聲。
「那有沒有發覺昨兒個……和今天什麼不同?」她小心探問。
鳳淮頓了頓,搖頭,帶著一絲自己也不明瞭的遲疑。
他是發覺了回異之處,卻說不上來,乾脆選擇無語否定。
鴒兒失望地抿抿唇,但仍牽起笑靨,「沒關係,反正你從不將我的話當真……也許,你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想證明什麼蝕不蝕心之說,只是純粹想佔你便宜罷了……」臭魘魅,騙她!下回再見面,她非得同他算清這筆帳!
「我沒這樣想。」鳳淮阻斷她的自怨自艾,第一次如此不喜歡瞧見她那副分明想掉淚卻又強撐起笑容的模樣。
「那你是怎麼想的?」她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她,又是以什麼心緒靜坐在窗邊,思索著何事何物?
「我並沒有在想任何關於你的事。」
「但你整夜都沒有休憩,難道就只是腦筋一片空白地呆坐在窗欞旁?」
腦筋一片空白?這詞,好貼切。
他不斷不斷忖量著白虹劍的反常——抑或是他的反常,但所得到的結論都是一片空白、無解,整夜整夜反覆著相同且徒勞無功的過程。
鳳淮緩道:「或許。」
發覺他的模樣不對勁,讓鴒兒有些擔心。
「是不是我昨夜累壞你了?」素手探上他的額際,掌心之下的膚溫仍是微微沁冷,她也顧不得自己出口的話語向來該是男人對女人所說的,一心只想傳達她的憂心仲忡,「還是你有哪裡不舒服?」
瞧見他頸上連衣領也遮掩不住的淤紅,她不禁氣惱著自己的粗手粗腳。
「嘖,怎麼會紅成這模樣?我替你上些藥,你會舒服點……」
「我沒事。」他微微掙扎,阻止她觸碰自己身上任何一處肌膚,也阻止從她指尖傳來的溫柔熱度。
「鳳淮,你別羞惱,上些藥,頸間的淤紅會消褪得快些——」她動手開始剝他的白色盤扣。
「不用,這麼些淤紅不痛不癢——」他扯回衣領,再扣妥盤扣,頭一回臉上暈染薄薄淡淡的紅雲,淺得難以清楚瞧明。
「可我會有罪惡感,那些淤紅是我咬出來的。」她再拉開盤扣。
「你只要有所反省便好。」他再扣回盤扣。
「我有反省,真的。」纖指再解開衣結。
他寬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諒你。」長指撥開她的指,搶回扣衣權。
「讓我補償你,幫你上藥。」她眼中閃動著渴望贖罪的熠熠星芒,「我保證,只上藥,不做任何逾越之事。」
唉。
「好。」他認輸了,只不過是抹個藥,何需如此戒備……
結果,鳳淮踏出錯誤的第一步,接下來連番皆錯。
她又食言了。
藥是抹了沒錯,只可惜附加了更紅艷更新鮮的牙印吮痕當饋禮,範圍也由頸部往鎖骨及下頰延伸。
沒抹藥便罷,一抹反而讓他的情況更慘烈。
言而無信的惡劣鳥類!
鳳淮渾身散發著清香藥味及交雜著屬於她的芬馥氣息,坐在距離鴒兒五步遠的木椅上,冷冷說著:「我不會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話。」連一個字也不會。
「鳳淮……」她苦著小臉,想上前一步。
哎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一具甜美誘人的白玉胸膛就裸裎在她眼前,勾引著她拋棄脆弱理性,誘哄著她咬上一口,她真的把持不住嘛……嗚嗚。
「退後。」脫離鳳淮臂上的白虹劍正阻隔在她與他之間,形成屏障。
五步距離,是鳳淮訂下的。
「五步太遠了,三……不,四步好不好?」她討價還價。
「不行。」他不再心軟。
連方才允諾只要抹個藥,都能肆無忌憚地違背諾言,若他再允諾她靠近一步,只怕她就會飛撲到他身上。
「鳳淮……」她可憐兮兮地呼喚。
「別趁機偷使小碎步,退回去。」他即使沒睜眼,仍能清楚聽聞她挪動蓮足的衣裙磨蹭聲。
想偷吃步卻被捉包,鴒兒悻悻然地收回腳,不滿地坐在離他頗遠的椅上。
他可以阻止她腳步的靠近,但總不能阻止她的聲音靠近吧,呵呵。
「鳳淮。」她甜甜地喊著他,像是要唱曲兒之前的拉嗓。
第一回呼喚,喚來他抬睫覷她,她卻只是笑著回望他。
「鳳、淮。」嬌嗓越來越膩人。
第二回呼喚,讓他僅是略略停頓下翻動書冊的手。
「鳳淮——」
第三回呼喚,鳳淮便當真不理會她,拒絕與她玩著這種幼稚遊戲。
哎呀呀,這招只能對他用三次。
鴒兒望著他的側顏許久,以前,她也最愛從這角度凝望鳳淮,那時的他擁有一頭油亮黑髮,整整齊齊地束著冠,無論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喚著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愛憐的目光注視。
他說,等他到了白髮蒼顏,耳不聰目不明之時,她喚他的聲音可得加大些,否則他會聽不見的……
她說,等她到了白髮蒼顏,耳不聰目不明之時,她恐怕連喚出他名宇的力氣也沒了。
結果,他與她都沒辦法等到白髮蒼顏的那日到來。
世事,盡難如人意。
「鳳淮,就算你選擇情淺,並不一定能讓愛你的人獲得解脫,只要我深愛著你,你所遭遇的苦難都會讓我感同身受,都會心如刀割,這不是情淺緣深便能改變的宿命。」鴒兒陡然說道。
他情淺,她情深,他能跳脫世俗,她卻不能,結果她仍是嘗盡苦楚。若當時入幽冥的鳳淮知道了她的憨傻執著,他又豈會捨得讓她如此苦苦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