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別再做這種玩命之舉。」鳳淮終於看不下去,伸手攔下那雙纏得不亦樂乎的小手,將布巾卸下。
鴒兒看著他輕緩地為她圈裹著傷處,兩眶火辣辣的淚珠開始氾濫。
他好溫柔,雖然神情冷漠,卻又好溫柔噢……討厭討厭,滿眶的淚水阻礙到她凝顱他的目光了!鴒兒胡亂抹著眼淚,想要將他現下的舉止牢烙在心。
「鳳淮……」鴒兒撲進他的懷裡,見他萌生掙扎之意,連忙收緊藕臂不容他退縮,「你人真好……」她輕輕在他心窩磨蹭兩下,粉頰透著羞赧及心滿意足的紅霞,這是她首度如此大膽示愛。
「放開手,一個姑娘做出此舉,你羞也不羞?」鳳淮的嗓音沒任何改變。
「我不放,就是不放!」螓首微仰,原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張泛著澀紅的臉,不料鳳淮白皙的肌膚上仍是雪般寒意。
唰的一聲,鳳淮發出一道氣芒,暫時撤收鴒兒的法力,讓她原有的嫩姑娘形態全數褪去,恢復成禽鳥,扣在他腰間的纖臂自然也化為短短羽翼,讓他成功脫離她的鉗制。
鳳淮為她包裹的傷巾成了一圈圈比鳥軀還大的圓形布團,鴒兒嗚鳴兩聲,見鳳淮無動於衷,她垂頭喪氣。
「別隨意碰觸我。」冰玉般的眼眸斂去所有暖意,或者該說,那雙晶瑩的眼,從不曾停駐過溫暖。
小氣鬼!鴒兒拍打著羽翼,吱喳亂叫,跛著細瘦的傷腿在木椅上蹦蹦跳跳地抗議。
鳳淮沒再看她,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小巧的鴒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企圖再以可憐的甜嗓輕鳴喚回他的腳步,奈何她魂牽夢縈的潔白身影仍沒有絲毫遲疑地消失在門扉之後。
果然不能操之過急,鴒兒呀鴒兒,一百年你都忍了,怎麼這回定力如此之差呢?
一定是因為鳳淮那時的神情太誘人,淺淺的額際散發閃耀著白亮微光,濃長的睫半掩著澄澈的瞳,那副模樣,讓她不由自主地起了色心……
只可惜她貼在他胸口才短短鬚臾便教人給打回了原形,下回她若再犯,恐怕就會給轟出家門了。
鴒兒傻呼呼地嬌笑,沒關係,今天這記身體接觸,足足能讓她再滿足回味個一百年,也更成為她繼續堅持的動力!
「以往,都是你這般欺負我,就愛瞧我紅著臉斥責你的踰矩,定是因為那時我總是推拒,現世報才要讓我也嘗嘗這種被人拒絕的滋味……」嬌小精緻的鳥娃娃窩坐在籐椅上,黑翦的圓瞳陷入那段緊鎖在心底深處的記憶。
為了守著這段回憶,她甘願受盡冷漠,只有在獨自舔舐心傷之際,她才會容許自己沉淪在那段歲月的包圍中……
婉轉低吟的鳥語,帶著甜甜的嬌憨,「可我當初的表情,才沒你這般冷酷、這般傷人哩,每每還不都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讓你給佔了便宜……」
水燦的眼染上薄薄霧氣,朦朧了眼底的笑。
「可是……你忘了這一切,只有我,還好傻好傻地擱在心上……」
即使顫音哽咽,逸出檀口的,仍是非人的哀哀啼吟。
WWWWWWWWWWWWWWWWWWWWWWW
時近子時,月淺星稀的深夜。
哀淒淒的鳥鳴,在空蕩靜穆的臥雪山上更顯清晰了亮。
鳳淮尚未入睡,不只是因為屋外那一聲聲好似哭泣的嘶啼鳥聲,更因心頭難以摸透的紊亂思緒。
他披上白色外褂,緩緩來到窗邊,屋外一株枯樹,上頭佇著擾人清夢的鳥兒——鴒兒。
枯樹、孤鳥,襯著黑夜間一輪缺月,看來孤單得好清寥。
鳳淮雙臂環胸,白虹煙雲如影隨形。他的眼,合也不合地淺望著雪霽窗外,腦中想的是賞月景,視線之中卻怎麼也存在著一抹孤寂鳥影,迫使他不得不「順便」將她收納在眼底。
今夜的她,有些反常。
他記得她總是愛笑的,無論他對她的態度多冷淡,她仍是笑著的,即使偶有失落的陰霾染上她的眉宇,往往也在下一刻,她就會再度牽起甜笑,好似她是不輕易被打敗的一方。
而今,她在展現著她的懦弱。
淡瞳不由自主地從缺月上全然移轉到枯枝孤鳥。
白亮髮絲所襯托的清俊臉龐,恬淡無慾,白煙輕掃的眉,淺淺的;凝水晶瑩的瞳,淡淡的,只有手臂上的白虹煙劍不經意地流露著他的心思。
目光越是專注,臂上的煙劍便開始不聽使喚,悖逆了他向來的無波無緒,鳳淮並末分心在白虹劍上,任其由一縷輕煙轉為熊熊煙焱,拂得他披散的白髮及衣裳翩然若飛。
他站在窗邊許久,久到他以為自己會繼續冷眼旁觀著梢上啼鳴的她,然而,他卻在下一瞬間移動步履,推開了房門——
「你還要啼叫多久?」
清泠的問句,成功阻止了梢上孤鳥的泣血夜啼。
夜幕的闇黑,幾乎要吞噬掉鴒兒嬌小的禽鳥原形,她靜默了會兒,選擇繼續嘶鳴著他所不懂的語言。
「你的聲音都叫啞了,夠了。」鳳淮不著痕跡地蹙起眉。
鴒兒卻一改以往地耍起任性,越叫越是大聲。
鳳淮不發一語,微仰著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梢上的鴒兒自是難以忽視來自於他的冷冽目光,終於,她還是乖乖閉上了嘴,等待著重獲清靜的他轉身回房。
她想,他只是嫌她吵而來要她噤聲的吧。
鴒兒靜了片刻,鳳淮卻仍佇立在樹下。
奇怪奇怪真奇怪,他怎麼……還不走?難不成要在樹下與她對望到清晨?
「你是因為腳傷發疼而哀啼不止?」他打破無聲靜默。
才不是呢!她只是有感而發,一時興起地哀悼自己的蠢傻罷了。若非他提起她的腳傷,她早早便將它拋諸九霄雲外。
「下來。」
好好好,我不會再擾人清夢,不會再喳喳呼呼,你就放我在這裡吹吹風、醒醒腦,好生回房去睡吧,祝好夢。鴒兒回以鳥語,拍拍快要凍僵的雙翼,兀自窩在枝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