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消一隻指頭便能除去你這顆絆腳石,除去阻礙軒轅滅世的最大顧忌。」朱雀將見底的湯碗放在桌上。
「那你,為何不動手?」
「因為殺了你並不能助我得到軒轅,反而會失去唯一跟隨他的機會,甚至他很可能會為了你而殺我。」朱雀雖然嫉妒,但也不至於蠢到自取滅亡。
螭兒露出淺笑,「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懂了?」這回驚訝的人換成了朱雀。
螭兒點頭。朱雀的言下之意,她當然懂,朱雀就是希望在不弄髒自己雙手的前提下,讓她自我了斷。
螭兒坐靠在床畔,笑意轉為清淡。「但現在,即使你給我一柄匕首,我也沒力量舉刀自刎……」銀瞳清靈地凝望著朱雀,「我,連咬斷舌頭的力量,都沒有……」唇辦浮現一抹苦笑。
她,求生不易,求死又何嘗能如願?
「你,若能助我,我求之不得;若不能,至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螭兒軟軟的嗓音中有著無法忽視的絕望及懇求。
她想尋求解脫的快慰,心靈深處卻又強烈不捨得棄下焚羲……
矛盾的念頭反覆交織,每每在自私地想貪賴在焚羲身邊的同時,虛弱身軀所傳來的痛苦卻又殘酷地提醒著她即將到來的隕落。
朱雀似乎仍不敢置信螭兒會輕易附和,冷艷的俏顏沉沉思索,半晌才娓娓說道:「我有方法,但我不敢保證你的後果。」
銀眸彎成月牙笑弧,「你認為,我,還有比現在更差的後果嗎?」
朱雀轉過身,赤艷的唇一抿,娓娓道出她的方法。
語末,螭兒只是頷首,接下來兩人沒有再交談過一句話……
而窗外,飄起迷濛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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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呀地輕輕推開,焚羲步入房內,黑髮上的雨水凝結成珠,沾濕的衣裳透著深色的漬印,他走近床畔,發覺螭兒仍睜著銀眸,入神地望著惟幔。
「怎麼還醒著?」他褪了濕衣,坐在床沿擦拭著發。
螭兒的目光由帷幔栘到焚羲臉龐,定定地凝望著他。
「你在等我回來?」焚羲佯裝驚訝,笑問。
「我在等你。」
焚羲裸著身,無視發間仍濕冷,俯首。「有什麼話不能明兒個睡醒再說?非得強打起精神等我?」
「你恨我嗎?」良久,螭兒才陡然問道。
「我為什麼要恨你?」焚羲察覺到她的反常,長指撫過她沁冷的臉龐,上頭殘留著哭過,卻擦拭不去的濕寒。
「恨我……讓你受了苦。」螭兒幽幽道。
「你又胡思亂想了,什麼恨不恨,受不受苦的。」
「我又說了,你不愛聽的話?」她投以歉然的眼神,但她仍要說:「我想,你是恨我的吧。」
螭兒用的是肯定語氣。
焚羲瞇起黑眸,隱忍的危險緩緩醞釀。
「有多恨呢?」銀瞳飄上屋樑,藉由這樣的凝望,如願地制止了眼眶內氾濫冰淚的傾洩。她自問自答著,「恨到非要眼睜睜,看著我受盡痛苦折磨?恨到不容我怯懦逃避?還是……」眸光盈盈,再回到焚羲身上,「恨到不肯讓我,以死解脫?」
「你今天的話,多了點。」清冷而平穩的低沉嗓音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焚羲臉上神情未改一分一毫,但螭兒就是能輕易發覺隱藏在那薄抿的唇間,風雨欲來的狂勢。
這也表示,她將成功地激怒他了。
若你我都無法終結你的生命,那就讓軒轅來做吧。
那時朱雀的話又在耳畔輕響。
激怒他,或許,他會慈悲地助你解脫。
螭兒淒然地淺笑。
若能在焚羲雙手之中斷了氣息,她又能再貪求些什麼?不了,這一切對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奢求。
她收回心思,故意無視焚羲語氣中的警告之意,繼續道:「那天,我原以為,你在取回辟邪的剎那,會一劍斬斷我這……背叛者的頸子,毫不遲疑地,就如同你弒神時的果決……但你沒有,是因為,那樣的死法太便宜我了,是不?」
「夠了。」焚羲喝斷她,毋需咆哮仍不減他的威厲。
「還是,怕我弄髒了你的……辟邪劍?」螭兒仍說著,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
「我說夠了!」
「我想,辟邪應該不介意,多殺一條生命,況且……」她苦笑,「我曾是它,千年來的宿主。」
焚羲雙手支在她枕畔,黑眸添了分瞭然。
「你激怒人的技巧,差勁透了。」天真地妄想用三言兩語惹怒他,太可笑了!焚羲嘴角一揚,披散的濕發水漬因兩人的貼合而滴落她蒼白的臉頰,他伸指抹去水珠。「你的反常,其來有自。是誰又在你耳邊嚼舌根?化蛇?朱雀?黑龍?抑或是哪個該死的天庭尊者?!」
螭兒帶著被看透的窘困,貝齒緊咬下唇,不正面回答他。
「你要再找到一隻又乖巧,又聽話的新寵物,易如反掌……而我,比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還不如……留我何用?若你念及,我這只曾陪伴你一段時日的……寵物舊日情分,助我解脫吧……」
「誰說你是寵物?!」游移在她頰邊的指,含怒地鉗制她的下顎。
他那日的話言猶在耳,他卻已忘了?螭兒哭笑不得。
「你是貴人忘事,還是在說笑?說我是可疼可寵的寵物,是你,軒轅。」
焚羲的注意力落在她語末的兩個字,「你喚我什麼?!」
銀瞳無懼地回視他,「軒轅。抑或,你要我尊稱你為『軒轅尊者』?還是『主子』?你說,我會聽話的,這是我身為寵物,唯一也僅能做到的事。」
她先前試圖激怒的言辭全然不及她最終呼喚著他的稱謂來得有效。
清淺的笑靨飄忽而縹緲,彷彿下一瞬間便會化為虛空烏有。他的唇,立即鉗獲她的清笑,將琉璃絢爛似的幻彩鎖吮在他唇辦間。
「不許你再說自己是寵物云云之類的話!不許你萌生自殘的意念!不許你稱我為軒轅,更別讓我聽到主子這字眼!」眼對眼,唇貼唇,他的聲音交融著她的呼吸,壓迫得她胸口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