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膽回來?」
忙碌的扇形小手一怔,「你……還沒消氣?」她都多等了五天才敢出現在他眼前,孰料他還是老大不爽。
氣,消了,但不滿仍在。
「膽敢躲著我,一躲就是五日?!」
「說不想見我的,是你。」她委屈地回道。
「我也附註——今天,而那個『今天』是數天前的事。」他開始清算罪名。
瞠兒扁扁輕顫的嘴。
「我,沒聽到『今天』,只有後頭那句,『我讓你心煩』。」害她聽得心都揪擰成一團,很疼呢。
一想到自己成為被厭惡的那方,她說什麼也提不起勇氣再來見他,只能好遠好遠地偷瞄他,今天若不是見著他跳入沸泉中,心急之下才露了臉,現在她恐舊仍偷偷摸摸地匍匐在草叢中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銀瞳兒悄悄覷向他。
嗚,臉上沒有笑容,他果然還在氣惱她!
她怕他生氣時不苟言笑的模樣,但她更怕有朝一日他與全天庭仙佛對峙時所要承受的後果!所以她並不後悔日前惹惱焚羲的那番話,可是……
他還要同她生氣多久?
十指如麻花不停絞扭,如同她現在的心情,被名為「手足無措」的情緒所擾,攪得她思緒紛亂,隨著他的喜怒而起伏不定。
來不及更多的自怨自哀,一條白巾飄落在螭兒頭頂,她掀開蔽目白巾,只見焚羲那頭黑鴉鴉的濕發垂在她面前。
「擦乾。」
被突來的轉變搞得有絲迷糊的她輕喔了聲,小手拎著白巾趕忙擦拭他發上的滴水。
毛巾搓搓揉揉,小手揉揉搓搓,順便趁著指尖滑過他髮梢時偷偷摸上兩把,好重溫那膩人的糾纏。
她喜歡他散發飛揚的樣子,也喜歡現在像只落水狗般的服帖黑髮,喜歡他似有若無的笑,也喜歡他繃著臉——不,這個喜歡只有一點點,最好他永遠都別與她鬧脾氣。
反正她喜歡多面的他。
擦著擦著,微濕的白巾早由指尖滑落,現下流連在他濕發間的,是螭兒的擁抱。
質料極佳的綢衣淪為拭發佈巾,因發上無色水墨的印漬渲染而夾緞成花似的精緻圖紋,她讓他枕在肩胛上,氣息貼近她的頸項,右指握著衣袖擦拭他腦後濕發,小心翼翼地包攏綹綹髮絲,吸去淋淋泉水。
拭乾了他的發,卻濕了她的衣。
「擦乾了嗎?」他的聲音像在笑,又像惡意調侃,更像忙碌間撥出空閒的咕噥——因為他的唇齒正專注地咬開她的衣襟,暢行無阻地進佔白嫩頸項。
「還沒。」她還沒抱夠,非得把這五天的相思給狠狠補回來。
片刻過去。
「擦乾了沒?」
「還沒……」嗚,好懷念的擁抱,好懷念的胸膛……
半晌過去。
「干了嗎?」三度質疑。
「沒有。」
一問一答間,誰也不在乎究竟幹的是他的發抑或她的衣裳,反正後者已經被褪離主人身軀,遠遠地拋去泉中載浮載沉。
緊接著便是一場證明彼此仍牢牢守在身畔的淋漓歡愛,誰也無法分辨這樣的糾纏是誰陷得深,誰入了迷,誰對誰眷戀,誰對誰難捨……
如果焚羲不滅天,他們就能一直這樣、一直這樣下去吧?螭兒伏在他心口,癡迷地看著兩人交纏不分彼此的髮絲,他嘴裡哼著她從沒聽過的小曲,饜足的眸子慵懶輕合,厚掌在她光裸纖肩上流連。
像現在這樣,無牽無掛、無煩無惱,他的世界中有她,而他是她的全部。
只要焚羲,不滅天……
第四章
焚羲不滅天,天卻要亡他。
天庭神將兵分五路,駕馳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四靈及各神獸,浩浩蕩蕩地佔據著穹蒼,雲霧激湧,覆住皓日光輝。
陰影蔽天,籠罩在焚羲及螭兒週身。
「焚羲……」沒見過此等陣仗的螭兒瑟縮在焚羲懷裡,顫抖的小手揪著他的衣衫。
「終於露出真面目了,我還以為你們能再多撐五百年咧。」焚羲懶懶地盤坐在石巖上,單手支頤地嘲弄著滿天神佛。
都忍過了數千年,結果這些神佛的耐心不過比鵝蛋大一些些罷了。
「軒轅,上天雖有好生之德,天帝亦給過你無數次的機會,但你仍冥頑不靈,屢次誅殺天庭尊者,更毫無悔意,今日奉天之命,特來領你受審。」雲中君手執潔白拂塵,白衣與腳下翻騰的雲煙相融為一,慈善的臉龐不見七情六慾,甚至連說話時都未曾開啟唇辦,「勿再執迷不悟,妄動千戈,否則別怪吾等不念舊情。」
「審我何罪?」如劍雙眉輕佻,焚羲問得漫不經心。
開口回答的是炎帝,「你誅瑤玄,斬計蒙,殺赤精,更傷害天兵神將,光這罪名就足夠將你從仙界除名!」
「只從仙界除名是不夠的,再加條『滅天』怎樣?這才是你們最想扣下的滔天大罪吧。」焚羲還有心情說笑,察覺到懷中螭兒輕顫,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繼續迎戰眾神的控訴。
「你有自知之明,這是最好。」風伯冷聲道。
「軒轅,吾等絕無惡意,你若真無滅世之心,吾等也不會冤枉你,一切自有道理公斷,隨吾等定吧。」雲中君緩緩道。
「若真無惡意,需要動用這番陣仗來嚇唬人嗎?瞧,我可憐的螭兒被你們的惡形惡狀嚇出一身冷汗。」焚羲笑痕加深,笑意已無。
螭兒深埋在他胸前,感覺到越來越炙燙的熱度,銀瞳略略游移,便瞧見焚羲輕握的右拳正竄出青焰。
是辟邪劍,它又蠢蠢欲動!
焚羲若在此時此刻祭出辟邪劍,眾仙佛會更確信他是滅世邪神,單靠他一人之力又豈能撂盡眾神?!
「不可以!」螭兒心急地以雙掌包裹住那只讓炙焰燒紅燒燙的右手,高溫焚得她淌下淚,她忍著痛道:「會被誤會,現在,不可以!」
「不會被誤會的,好螭兒,因為……」焚羲貼在她耳畔低笑,「他們壓根就不曾信過我。」
他想撥開她被燙紅的柔荑,她卻固執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