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過幾日大牛哥成親,正好趕上,讓你有件新衫穿。」
「我以為,你是去了孫秀才那兒。」
「哪是啊!」她喳呼著喊冤。「我說了會聽你的,你要我別去,我就沒再去了!」不露痕跡只是想給他個驚喜,瞧他這不是挺開心的?
雖然他沉穩的性子不會有太強烈的情緒外露,可那雙湛黑的眼都發亮了,她就是知道他開心得很。
最初買那疋布時,心情或許有點神似於翎兒,想到自己總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他,教他委屈著,穿來穿去就那幾件爹留下來的舊衫,縫縫補補、改了再改,沒有一件合身,也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衣裳,想著心裡頭便泛酸,想為他做幾件新衣寵寵他。
後來生出太多事情,便一直耽擱著進度。
直到孫秀才的事之後,大雨那一日,看著他衣衫濕透,仍一心一意照顧得她安安適適,突然間覺得好難受、好虧待他。
他一心為她,而她卻老為了別人的事擱下他。
當下,她便決定快些趕工將衣裳做好,天大的事都不及他重要了。
她挨靠著,輕扯他臂膀撒嬌。「收了我的賠罪禮,不生氣了?」
他抽開手,謹守禮教地拉開一臂長的間隔。「我本來就沒生氣。」
那早先扯著嗓門凶她的不就是卡到陰了?
她一副「原來你也懂得睜眼說瞎話」的神情愕瞪著他。
他清清嗓,有些心虛地轉移話題。「你怎知我身量?」
沒見她量過身,如何做得分毫不差?
「我量過啊!」
「何時?」
「你忘啦?那日在灶房,我抱過、貼身量過——」
他趕緊伸掌摀住她的嘴。「別胡說。」
這話說得曖昧,若不經意教人聽了去,她名節還要不要?
嘖,這樣就臉紅了?
穆朝雨聳聳肩。「自己愛問又不讓人講。」難伺候。
他忽而頭痛地想起——
「你是怎麼跟人家說的?」祝家大嫂替她打樣版,尺寸必然是要告知的,她這不像話的性子,該說、不該說的怕是一項也沒少說……
「腰身嗎?我合抱著大概是這樣,照著我來量就是了……然後臂長,貼合著約莫到我指尖處,肩寬就比我再多個一臂寬,身長大概……」
他就知道!
她大喇喇直言,他卻聽得臉頰熱辣辣燒紅,完全不敢想像人家會怎麼想。
如今才來阻止她又有何用?亡羊補牢……羊怎麼樣也早跑去大半了……
他看著損失慘重的養圈,無言復無言。
牛嬸家討媳婦那日,他們一道去了——穿著她親手縫製的那件新衫。
「咦?小穆子今兒個好像有些不一樣。」
她胡亂喊,眾人也跟著她亂喊……也罷,他早已絕望得不再糾正。
「哎呀,新衣裳是吧?哪兒買的?」
「可不是,好看極了。」
連牛大哥都調侃他了。「究竟你討媳婦還是我討媳婦?穿得比我還稱頭。」
這……大夥兒是約好了集中火力消遣他嗎?
身邊那人聽得可得意了,撣撣他的衣衫。「初次做衣裳就有這等成績,我真有慧根,改天再給你多做幾件。」
而後是祝家大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深深地調侃。「不錯,挺合身的,也不枉小雨兒在我那裡賴上數月。」
他一陣耳熱,穆朝雨聞言皺了皺鼻,回道:「不用強調數月,我知道我賴了你很久。」
憨丫頭,重點不在「數月」,而在「合身」,名節都要被自個兒敗光了!
他實在不知,該不該提醒她這教人歎氣的事實。
酒筵開始後,他們被分開安置,他和鄰里間的男子們坐一桌,穆朝雨則在女眷那一桌。
許是心情好,又或者樂得沒人看管,她一杯又一杯是黃湯下肚,他在鄰桌是瞧得頻頻皺眉,吃頓酒席也不安心。
還喝!小酒鬼,待會醉了不睬你,看你怎麼回去!
同桌鄰居見他也坐不住,時時朝另一邊張望,心下瞭然,笑到:「別擔心,那丫頭精的跟什麼似的,她懂得照顧自己的。」
浥塵拉回視線,回了鄰居大叔。「我知道她不是孩子了,但——」就是放不下心,自己也無法控制那般的心,總要在她身邊打點好一切,才能真正安心,即使明知她一個人也可以。
「她爹都過世四年有餘了,她要不夠靈巧聰慧,一個人怎挺得過來?她呀,是難得糊塗。」
難得糊塗——
短短四字,意喻深遠。
聰明難,糊塗更難,而她,便是大智若愚、聰明的糊塗人。
「她一直很渴望有個親人,你又凡事寵著她,她樂得全賴你,所以我說呀,你們真是絕配。」一個愛替人操心、一個則是渴望有人操心的滋味太久了,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鄰家大叔說的,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不說破罷了,她愛裝憨裝傻,他也樂得讓她賴上一輩子。
喜筵將散,鄰桌的她不見人影,怕她真捧著酒罈子去找人拼酒,他急忙尋人去。
尋至後院,那心頭記掛的人兒半靠在圍欄邊,與祝家大嫂聊著閨房間的體己話,他正要識趣地避開,偏巧鑽入耳裡的話語挽住了步伐。
「我瞧浥塵是知禮守紀的君子,律己甚嚴,老顧忌著怕壞你閨譽,你若不給點表示,他是不會有動作的。」
「我哪沒有啊?明示暗示全都來了,他偏給我裝聾作啞,像根本頭似的點不通,我有什麼辦法?」
有——這回事嗎?
他呆愣著,無法相信她竟暗地裡冤了他一記,活似他多薄倖無情。
「怎麼個暗示?」祝家大嫂好奇一問。
是啊,他也想早點,怎麼個暗示?為何他這當事人全無所覺?
「我都明白開口要他娶我了,算不算明示?」
用那種玩笑似的口氣?三分隨意、七分更像戲弄,依他看,逗人窘然無措的意圖居多吧?
第八章
他冤,那廂表現得更冤,氣忿難平地又道:「抱也抱了,在他面前露腿、露肩、又摸又纏的,還不夠?真要我剝光了強要他才叫明確嗎?我可也是個未嫁的黃花大閨女,也有矜持的——」頓了頓。「雖然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