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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何況,那神韻、姿態到每一個眼神流轉,由頭到腳,除了那張臉皮沒一處像的,她家小穆子沉穩多了,目光也清明正直許多……

  反正,怎麼比都是她家的最好啦!

  「你——」發了聲,她才覺乾啞酸澀。「來意為何?」

  那張臉足以說明太多事情,不是至親之人,像不到這程度。

  對方也不囉,「來確認。」

  「確認了之後呢?」要他回去?

  對方沒直接回答她,倒像回了自己家裡一般,自在得很,還反客為主地招呼她,「坐啊,別光站著,說個故事給你聽。」

  故事其實很簡單,也很老套,它是這樣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複姓慕容的宗族,族長之妻成婚很久以後,終於懷孕了,而且很爭氣地生了一對雙生子。

  恭喜老爺、賀喜夫人嗎?錯!

  愈是傳統的家族,就愈是迷信,若是生下雙生子,一個興家旺族,人中龍鳳,另一個剛注定成魔,索債討命,衰敗家族。

  多不公平?命運一出生,大夥兒就一人一語替他們說定了,而他們甚至還只是個不解事的小娃娃,什麼都沒做。

  家裡留下了長子慕容韜,么子慕容略原是應當沉潭,可終究是懷胎十月的孩子,慕容夫人不忍,設置不惜以命抗爭,最終退而求其次,留下了嬰孩小命,送往夫人娘家,隔開雙生子,期許能夠避免悲劇發生。

  歲月荏苒,十數載韶光匆匆而過,慕容韜也如眾人期許,長成器宇軒昂的翩翩俊兒郎,文韜武略無一不精,他是眾人驕傲,身繫整個親族的希望。

  父母相繼離世那年,他不經意由叔公口中得知多年前的舊事,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養在姥姥家的親弟,而且竟是因那種可笑的古老禁忌而骨肉離散,因此勃然大怒,發了前所未有的一頓脾氣,堅持要將親弟接回。

  那時,他已接下主事之位,是當家掌權者,他的決定,誰能說不?

  人是接回來的,可真就此一家合歡,再無爭端嗎?

  那叫癡人說夢。

  慕容韜是襟懷磊落,仁心善念,也體諒著親弟自小在外流浪,不曾受過一日親情照拂,難免情感生疏。他用了五年的時光,無比耐心地善待、關懷、拉近兄弟倆的距離,期望有一日,能夠培養出真正的兄弟情誼。

  可慕容略就是性格扭曲,他看不見兄長真心實意要待他好,心太陰暗,沒有那麼光明溫暖的性情,當兄長懇切地說:「你是我兄弟,不是外人,我的一切皆願與你共享。」他心裡頭想的卻是——若能獨佔,他為何要共享?

  他那正直的傻大哥不會明白,有些事物是無法共享的。

  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慕容韜錯了,不該高估人性、考驗人性,打從他接他回來開始,便注定了一山難容二虎的悲劇。

  親族之間的矛盾爭端一直存在,家業龐大,利益衝突容易讓人迷失本性,犯下無法挽回的錯事。

  他在慕容家的地位太重要,一般人無法對他下手,但也不是誰都做不到,至少他親之信之、從不防備的么弟就可以。

  那第一道毒,就是他最疼最愛的親弟下的,化他內力,入體蝕膚,不願世上再有一張與他一般無二的容顏,他要唯一。

  有內賊開了門,外頭的人要再想起歹念便容易許多。走出那一步,便再也回不了頭,以至於演變成今日局面。

  悔嗎?時至今日,仍不敢問自己這道永不敢碰觸的問題。

  穆朝雨靜靜聽著,默默看著,不發一語。

  而後,她站起身,退開一步,神態無比鎮定——使力揮出一巴掌,用盡她畢生所能用的、最大的力道,打得一個大男人也幾乎招架不住,扶上椅背才能穩住身子。

  她很氣,真的很氣,這輩子不曾如此氣過,就連被騙去家產,苦頭吃盡時都沒有!

  看著這張臉,她只會想到——那是他的,他曾經也有一張與眼前如出一撤。俊朗出眾的面容,可現在呢?

  一度幾乎容貌盡毀,受盡輕視嘲弄,即便往後她再用盡心思調養,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跡,回到最初的俊美無儔,憑什麼加害於他的人卻能頂著這張臉,接收曾屬於他的一切,憑什麼?

  這個人,是他至親至愛的親弟啊!她一直都知,權勢地位是許多禍事的爭端,卻不知竟能教人喪心病狂至此!

  「他真欠你那麼多嗎?」或許最初被迫離家,失去親情的溫暖與慕容韜有關,可也不是他能決定的,這間接造成的虧欠嚴重得必須以毀容、喂毒、背叛、受盡污蔑來償嗎?

  「我曾經很恨他,」慕容略拭了拭嘴角的血痕,神情淡漠,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的事。

  曾經,很恨。

  誰生下來就是惡人?如果當初被留在慕容家的是他,被善待、重視著長大,不用爭取就能得到一切的是他,他也能長成那般光明美好的性情。

  當慕容韜說願與他分享時,他真的恨,恨那偽善模樣。

  但為什麼,大哥真的消失之後,那位於心口的地方會像空了一塊般,茫然得不知所措?

  心裡頭的芥蒂沒有因此消除,那雙一直以來渴盼的眼神注視,也沒有因為他的消失而落在自己身上,反而失去得更多,連原有的,那唯一一道關懷,都失去了。

  每每夜深人靜,彷彿一回過頭,就能聽到那道暖嗓,輕輕地說——

  還不睡?當心熬壞了身子。

  雁回熬的,送來給你補補身子。

  但是真的回過了頭,總是尋不著。

  他尋不著,那個會叮嚀他別熬夜,將珍貴補品一次次轉送來給他補身,說是心疼他剛回來那瘦弱模樣,得養壯些的身影、音容……

  他開始害怕,怕靜得什麼都聽見的夜——也或許,怕的是已經什麼都聽不見的夜。

  於是他又瘋狂地找,找著以往巴不得消失的那道身影。

  可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回來了,失去慕容韜,他就連世上唯一真心愛他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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