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個人,住在哪裡?」
黃衫小姑娘指著遠處,「就前頭那處呀……哎呀,我忘了,你在樹下是瞧不著那麼遠的。」娉婷嬌軀朝前一傾,無視百尺之高地躍下樹梢,直直落在艷兒面前。「要不,我帶你去,不過等會兒你可得幫我噢。」
「幫你?」
黃衫小姑娘自顧自地向前走著,回首示意艷兒快些跟上她的腳步。「是呀,否則我今晚又得窩在樹梢上過夜了呢,哎呀,夜裡的臥雪山好冷噢。」她說起話來總是三級跳,好似沒將別人的問題給聽進耳裡。
蹦蹦跳跳的輕靈步履,在雪地上留下淺淺腳印,黃衫小姑娘健步如飛,身軀像是不具任何重量,飛舞的藕臂承載著她的一切。
艷兒追得辛苦,所聿黃衫小姑娘說的地方不遠,才行了片刻便有棟清幽房舍映入眼簾。
「你快去敲門。」黃衫小姑娘漾起滿臉期待的神情。
艷兒不由得很小人地猜想,她若敲了門,會有啥詭異的事情發生?
「哎呀,你快嘛,你不是說要幫我嗎?快敲、快敲。」黃衫小姑娘在她身旁又叫又跳,像只嘈雜的雀兒。
艷兒望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舉手輕扣了銅環。
半晌,一道男嗓傳出。「哪位?」
黃衫小姑娘急忙示意艷兒答話。
「我想尋找『白虹』的持有者。」艷兒直道來意。
門扉咿呀地推開,原先已屬極寒的山間低溫彷彿瞬間凝結,更冷冽的氣息由門扉之後傳來。
靜立在艷兒眼前的,是個沒有顏色的男人……不,該說是除了雪般的白之外,沒有其他顏色的男人。
一頭整齊束扎的長髮,是白的;一張平靜無緒的容顏,是白的;一襲曳地長袍,也是白的。若非一雙澄澈淨潔的淡色眸子正觀望著她,艷兒幾乎要以為這男人是用雪離出來的冰像。
他的右手竄流著一道白色雲煙,猶如靈活小蛇般纏繞整隻手臂,更襯他非凡人的氣質。
「進來吧。」他沒多問一句話,聲音很淡,淡得難以聽出任何情緒起伏。
黃衫小姑娘陡然由艷兒身後竄出,直直朝屋內奔去,與白衣男人擦肩而過,他沒有伸手攔阻,只是輕瞥她一眼,沒有開口。
進了屋,內室的溫度仍低得驚人,黃衫小姑娘一進房便揪起一件暖衾往裡鑽,菱嘴直嚷著好冷好冷。
「你來借白虹?」
「是,你就是白虹劍的持有者?」
「我是。」他沒招呼艷兒就座,逕自緩坐在木桌上。「何故借劍?」
「我要藉著白虹劍來毀掉另一把蝕心劍!」
「我的白虹劍,毀不了任何一把兵器,更遑論是蝕心之劍。」
「為什麼?眼下六把蝕心劍,化為幻劍的僅有三把,一是辟邪,一是流星,再來便是你的白虹,既是幻劍,又為何無法毀掉任何兵器?!」
「白虹劍,是由我幻力所生,自是隨著我而成形,而它現在——」白衣男子平伸右臂,臂上繚繞的雲煙似水緩動,煙起煙滅。「在這裡。」
艷兒皺起眉,「哪裡?」
白衣男子掌心一攤,臂上所有雲霧瞬間朝掌心收攏,再朝前方延伸成形……成為一柄清煙白霧所彙集的縹緲幻劍。
艷兒驚呼:「這是白虹劍?!」一把連鋒利劍身也沒有的劍?!
「如你所見。」
「是因為你的法力不夠強,所以不足以驅使白虹劍化為完整幻劍?」艷兒一急,顧不得她的問句失禮與否。
白衣男子臉上不見絲毫慍怒,甚至教人瞧不著任何情緒波動。「白虹劍確實是依靠著我的法力而決定它強弱。」
「才不是法力,是情感。」緊包在被衾裡的黃衫小姑娘只露出一張小巧臉蛋,嘟囔地插嘴,口氣中能聽出她幾多埋怨。
「情感?」艷兒挑眉地問。
黃衫小姑娘嘴兒一扁,「他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男人,白虹也隨著他的性子而變成一柄淺淺的煙劍,就好比代表著他的寡情一樣。人跟劍,都是一個模樣。」到後來,她的埋怨轉為怨懟。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艷兒問著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沒投注給被窩裡的黃衫小姑娘任何眼神,薄抿的唇淡淡開啟,「蝕心劍,蝕人之心,同時也承受著它所蝕噬的人所帶來的影響,我情淺,它自隨著我一般,這樣的白虹劍,不喜殺戮,劍一旦少了殺戮的意念,宛如廢劍。」
「既是如此,你將白虹劍借予我,我以我所有的妖力助它成形!」
白衣男子搖搖首,「白虹劍下同於其他蝕心劍,它從鑄成劍身的那一日起,便只屬於我一人,不像其他蝕心劍輾轉換手,更換過無數持有者。它,只認我一人為主。」即使他壽終,白虹劍亦會追隨著他的元魂,再隨他輪迴入世。
「那又如何?」
「我以外的人企圖持劍,下場只有殯命。」清澄的眼,睨著艷兒。
艷兒堅定而無懼地回望著他,「殯命也好、魂飛魄散也罷,任何下場我都無所畏懼,我只想救人,除此之外我一概不在意!」
「你為何如此執著?」他無法領受她此刻澎湃的情感波動。
「為了挽回一個人!」她毫無遲疑。
「他對你,如此重要?即使明知代價是自己的一條寶貴性命,仍甘願飛蛾撲火?」
「當然!」
「為什麼?」
「這還需要問?!當然是因為我——」艷兒一怔,摀住檀口,從未說出口的字眼,竟在白衣男子的詢問之下,撥雲見日。
為了玄武,她要借白虹來毀掉那柄伴隨她漫漫百年歲月的流星劍,毀掉那柄被她視為自己身軀一部分的流星劍……
她是個向來只顧及自己感受的自私艷妖,仗劍傷人是她的專長,她一直知道,只要擁有流星劍,便無人能傷害她、欺侮她,只要她擁有流星劍……這是百年來,她不曾懷疑的信念。
如今她動搖了——不,該說這樣的信念崩塌了,灰飛煙滅。
她不在意失去流星劍,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奉上,只求能喚回原先的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