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味、灼熱、燃燒、蒸散……分明是徹骨的寒意,卻帶來烈火的鍛融。
她嗅到濃臭的肉體焚焦味,她聽到肌膚發出一層層龜裂剖解聲,卻怎麼也淌流不出鮮血,她感覺到由血脈間沸騰而流失的堅持意念。
沒有炫目的橘紅火華,有的只是比她身上紅裳更烈更熾的潔白冰炎!常人所無法容忍的疼痛,逼出她雙眶淚水,滑過臉頰之際卻先一步凝成冰露。
冷與熱,焚與凝,交相的矛盾折磨,幾乎要教她鬆開握住劍柄的手!
不!不可以——
手持流星冰劍的玄武就在她眼前,噙著比現下正焚燒她的冰焰更冷的笑意,這一點冰火又算得了什麼?!
白虹劍焚疼的是她的人,玄武那般眼神焚疼的卻是她的心呀!
她咬緊牙根,嚥下痛嚷,直至嘗到滿腔的血腥味,拙攏的五指即使凍得又疼又紅,近乎痛到失去知覺,仍不肯放。
「若激怒你的代價是我一條性命,那你就取走吧!但你也要同等地補償我,為我達成唯一心願——」她朝狂烈的白虹劍嚷道,沉如千斤巨石的臂膀奮力舉起雲煙四處飛竄的劍身,扑打在眼前儘是白茫茫的朦朧及寒意。
「將玄武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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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霧飛霾的煙塵及暴雪進射出震天價響的巨鳴。
向來平靜的臥雪山,激起漩渦似的狂風飄雪,白衣男子原先居住的清幽宅第早已被這場風雪給吞噬。
此刻,白衣男子及黃衫小姑娘遠遠佇立在峭壁之頂,眺望雪地中不斷噴吐煙茫之處。狂風拂得兩人衣袖翻飛似浪,他的白髮融和在爝然雪景中,淺淡得好似隨時會與雪一併飄散,清晏的眸微微瞇起。
身畔的黃衫小姑娘凍得直打哆嗦,硬是想朝他懷裡鑽。
「你、你你不去幫那、那個姑娘?」她的上下牙關止不住打顫的節奏,「再、再這樣下去,她她、她會死的……會被你那柄白、白虹劍給活活燒死的……」
「分明僅是虛無煙霧所構成的白虹劍,竟能進發如此冰焰。」白髮半掩半現著他沒有情緒的臉龐,他沒伸手撥開,任由髮絲飛舞飄蕩。
「你你、你別在那裡感動那柄劍變成啥模樣,救人要緊!」黃衫小姑娘扯住他的白裳晃動。
「我為何要救她?這等下場是她早就料測到的,她心甘情願。」他清冷的嗓音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她是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呀,若……若她救得了那男人,卻失了性命,到頭來她與他仍面臨死別,這樣又有什麼意義?我知道你無情,我知道你對這種生死相許的情感全然沒有任何憐憫,但你總知道何謂救人救到底吧?」黃衫小姑娘越講越起勁,驅散了身軀上些微寒意,「從不讓任何人觸碰白虹劍的你,既然都願意借劍助她,就再助她一回何妨?」
淡色的眸終於緩緩正視她,明明是澄澈似水的眼,卻又深邃得令人捉摸不著。良久,他啟唇,「好,我能助她。」
黃衫小姑娘正準備咧趄笑靨,好生讚揚他幾句,他卻淡淡地接續。
「但我要你立誓。」
「立誓?立什麼誓?」她斂了笑,問得有些防備。
「立誓你會永永遠遠消失在我眼前,永不再來擾我。」冰凝的薄長唇畔吐出冰冷字句。「你立下誓約,我便救她。」
黃衫小姑娘不遑多想,「我不要!這兩件事壓根不能混為一談!」
「你若不立誓,就眼睜睜見她被焚為冰塵吧。」他收回視線。
「你怎麼忍心見有情人受苦?!怎麼這般殘忍?!」
面對她的指責,他僅是淡然回道:「你比我更殘忍,因為你一句話便能救她,但你卻吝於開口。」
「我若開了口,就會失去你!」她大嚷。
他淡淡提醒,「你從不曾擁有我,何謂失去?」薄唇牽起一道非嘲非笑的揚弧,「我不懂人間情癡,但口口聲聲說懂的你,又何嘗比我高明?」
粉拳握得死牢,展睫盯著那張不染七情六慾的冷雕寒顏。
「好,我立誓,永遠消失在你眼前,永不再擾你!」她憤憤甩開他的衣袖,「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誓言!」
纖肩微抖,滿眶的淚水再也遏止不住地淌滿雙頰,粉嫩的身子毅然決然地朝前方深不見底的數百丈峭壁,一躍而下。
白衣男子只是靜靜望著那抹墜崖黃衫在青霄之上化為飛鳥,振翼而去。
那隻鳥,傷了一邊羽翼,飛得跌跌撞撞,好些回幾乎要摔落谷底,歪歪斜斜地吃力翔著,眷戀地盤旋在他頭頂穹蒼,片刻之後才朝南方飛去。
只剩蒼茫而泣血的哀淒鳴叫,久久繚繞不休——
第九章
雪霽。
臥雪山回復以往靜謐,好似先前那場激鬥是場夢境。
天際雪勢稍緩,只見燭光蹲跪在厚厚雪地中赤手空拳地挖掘著。他引來玄武之後,並未聽從艷兒的話,獨自逃回渤海,反倒是自始至終都在一旁觀望白虹流星兩劍之戰。
「玄武大人!小艷妖!」他邊刨邊喚,廣茫雪地,見不著玄武及艷兒的蹤跡,「你們在哪?應個聲呀!」十指努力掘著冰雪,盼能及時救出被大雪淹沒的兩人。
原先對峙的玄武及艷兒,實力不相上下,突地加入戰局的白衣男子,決定了勝負。他加諸在艷兒背脊上的掌心,為她灌注莫名真氣,接著——
燭光只記得漫天飛雪襲來,腳下所立足的雪地好像被巨龍強力攪翻,震得眼前所有景色皆錯亂顛倒,也震得他翻跌在地。待一切平靜之後,寬寂的山間只剩下他一人獨臥寒雪中。
「這樣是挖不著的。」白衣男子站在燭光身後開口,「要不,就是等你翻了臥雪山之後,找著了兩具屍首。」
燭光怒目相向,「你——」
白衣男子攤掌,不消片刻,約莫二十步遠的雪地中竄出一縷清煙,逐漸形成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