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隨雁每說一句,水湅便點一回頭,不過他聽進多少,不得而知。
「最後,她要有必死決心--這點最難求,你還能說這是簡單的事嗎?」
青冥劍,又被稱為蝕心劍。有人說,執劍之人會被劍靈所纏,一點一滴噬啃著執劍者的心魂,直至發狂而死;也有人說,蝕心劍會操控執劍人的心性,使其成魔;更有人說,擁有蝕心劍,等於擁有了天下無雙的力量,毀天滅地易如反掌,代價卻是執劍人的生命……
無論何者為真,橫豎握起青冥劍的下場絕對稱不上「好」。
靜默許久,秦隨雁回首一瞧,水湅早已熟寐,微啟的漂亮唇辦吐納著細細鼾聲。他無奈一歎,又端起茶盅朝水湅嘴裡猛灌。
咕嚕咕嚕咕嚕,直到一盅茶空。
水湅抖抖長睫,又恢復了數分神智。
「你還撐得下去嗎?你這副模樣好像累了三日沒睡的人是你。」秦隨雁這個整整三天兩夜沒沾過枕的人看起來精神都比水湅好。
「我全身酸軟,頭重腳輕,渾身無力……隨雁,快找些道士來祈雨,再這樣曬日光下去,我會被曬乾……」他受不了這種炙熱難當的天氣。
「你太離譜了啦,最近好不容易才放晴,祈什麼雨呀?!」
「我不管!午膳之前我一定要見到大雨傾盆!」水湅賭氣道。
「你在要什麼孩子脾氣呀?」秦隨雁哭笑不得。
他知道水湅只要碰上連續數日放晴便會渾身不對勁,並且鎮日無精打采的,就像一條離了水的草魚,奄奄一息,這時的他也最任性。
但是--
「你以為下不下雨是我在管的嗎?我可沒呼風喚雨的本事,你自己振作點。」他又沏了壺茶。
「我要水……」
「喝茶啦!」秦隨雁以為他在討茶喝,直接將熱茶壺遞給他。
水湅別過臉,像個倔強的毛小子。
哎,這傢伙鬧起脾氣來真是麻煩。
秦隨雁無奈地搖搖頭,「好啦,跟你報告完這事,我差人準備準備,等會兒你去泡泡冷泉、戲戲水,看精神能不能清醒些。」
「我直接跳到蓄龍湖裡就好。」水湅垂涎地望著一大片在日光下閃耀的剔亮湖面。
他的貴妃椅就擺在湖畔垂柳間,臂膀一沉便能觸及沁冷湖水,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不滿足於這種蜻蜒點水的快意。
「不成!你別想又累得水家莊再全員出動打撈你一回!」他還真沒主子的自覺咧!秦隨雁堅決反對。
「如果只下去兩隻腳咧?」水湅退而求其次,貪水的模樣煞是天真無辜又可愛。
秦隨雁望著他好半晌,才勉為其難地頷首。「嗯,兩隻腳可以。」
他若不同意,恐怕就得面對一個「喪失神智」的水湅,那不等於對牛彈琴,只會累死他這個自彈自唱的可憐人,那條「牛」壓根不痛不癢。
獲得特許的水湅喜孜孜地褪盡鞋襪,修長的腳深入湖中,吁出一口好滿足的輕歎--
「可以回到最先的話題了吧?」秦隨雁問。
「可以可以,有水什麼都可以。」水湅心情太好,就算是秦隨雁現下要求他出讓水家的萬貫家財,他也不會皺眉反對。
「我方才說要取青冥劍所需具備的事,你聽進去了沒?」
「全聽進去了。」水湅雙足一拍,濺起漫天熠閃水珠。「找個女人來就好啦。」
「事情沒這麼簡單,那女人還得--」
「有武功、有膽識、至陰之質和必死決心。」水湅微仰首,戲謔地望著佇立在他身後的秦隨雁,陽光映襯著七彩水珠,由他雙足間一顆顆成形,瞇成縫隙的眼眸似笑非笑。「隨雁,這真的再簡單不過了,況且……」他咯咯直笑,「我已經有了人選,獨一無二的人選。」
秦隨雁的表情好愣,看得水湅更覺有趣。
養虎為患,這是隨雁曾經的說法,若按他的方式來說,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他水湅,從不養無用之人。
思緒由今晨與秦隨雁的對談情景回到現實,大雨滂沱的午憩時分。
燃著檀香的爐,竄著十數條小蛇般的白煙,蛇信輕吐,溢滿香氣。
窗外雨未歇。
水湅銜著甜糕,笑覷著閉目盤腿坐在床鋪上的千翡,她正調息養氣,運導氣行小周天,百會穴經任脈,到丹田,再由會陰穴轉督脈,最終回歸頭頂百會穴,如此一周。
「獨一無二的人選。」水湅輾然而笑,說得輕淺。
千翡氣歸丹田,檀口吐納薄氣,運掌止行。
「凍,為什麼要練這內功?」千翡移下床,她方才甫運功一回,只覺一股寒氣奔流在經脈之間。
「助你調息養氣以增進功體呀。」嗯,這甜糕入口即化,水家莊大廚的手藝果然了得。水湅又拈起一塊送入口中。
「但這內功又陰又寒……」
「所以才適合女子修煉。」水涑笑道:「怎麼,對我存疑?」
「不,我只是感到意外,向來都是你先交代我任務,事成之後你才傳授武學予我,怎麼這回--」
「這回只是反了些順序,我下一個要派給你的任務非得憑借這內功才能達成,不過你放心,事成之後我仍有賞。」水涑遞給千翡一塊糕餅。
千翡搖了搖頭,她從不愛吃甜品,因為那關係到女人最在意的身材。
水湅不以為意,自個兒張嘴承接下香甜不膩的蓮花糕。
「是什麼任務讓你這般謹慎小心?」
水湅吮吮指,「一個很危險的任務,很可能……」
那分明僅是舔去糕點碎屑的動作,看在千翡眼底,卻像是一隻吃飽饜足的獅,正吮去利爪上的腥紅,不由得讓她竄起寒意,屏息以待他接續未完的話。
「會死。」
半晌,千翡才恢復以往,扯出嬌笑。
「你派的哪一回任務不是出生入死?每次都愛這般嚇唬人。」
「你不怕?」
千翡纖臂環著他的肩胛,螓首枕靠在他頸邊,衝著他的耳珠子呵氣。「怕,我好怕……」貝齒一啟,輕咬那處敏感。「我好怕你賞得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