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步雲輕聲一笑。「不過前提是……我收服了那群魑魅魍魎,而不是反被他們給收拾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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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蒼翠林間,枝啞葉梢灑落點點銀亮日光,清風微涼,杉篁沙沙,偶爾數聲老牛哞叫聲搭配著姑娘哼小曲的清脆嬌嗓,自成一律曲調。
沿途山路偶遇村民,含笑頷首。
「小神醫,你又帶阿忠出來散步羅。」肩負一大把柴薪的中年男人朝老牛背上的俏姑娘打招呼。
「是呀。」
「哞——」老牛,也就是中年男人口中的阿忠,也靈性地回答。
「小神醫,今兒個王老爹那裡請喝滿月酒,你記得到噢。」
「一定、一定。」
「你可是替王家媳婦兒接生的重要恩人呢,怎麼可以少你一份?」
小神醫,是俏姑娘的自稱,一聽到中年男人的讚揚,她不由得在心底吐吐粉舌。她的確是去王家幫忙接生,只不過出世娃兒的半顆腦袋還卡在產婦身體裡沒揪出來,她反倒先嚇昏了,事後還是王家媳婦自己剪臍帶、為娃兒清洗身軀,所以每每提起這檔事,小神醫總是汗顏。
她的神醫名稱並非浪得虛名,只是她向來只醫牲畜而不醫人,那回硬被拉進產婦房裡幫忙,足足嚇得她三天食不下嚥。
她也終於頓悟——下毒害人遠比行醫救人來得容易百倍。
揮別了中年男人,小神醫繼續騎牛前行,想到山野間的奉茶處討杯茶水解渴,圍在小小棚內已有數名獵戶,都是曾有數面之緣的陌路人。
「姑娘先用。」幾個獵戶有禮地朝她說著。
「謝謝。」小神醫也不客氣,接過木碗,小口小口地啜著甘泉。
「聽說沒?閻王門真給滅了。」獵戶在等待過程中閒話家常。
「是鐵血神捕龍步雲做的,不是嗎?這小子有種,連閻王門也敢犯上,我原本還在猜,他會像前幾個熱血捕頭一樣死於非命,嘿,沒料到姓龍的小子不僅全身而退,還破了殺手組織,難怪現下就屬他們縣太爺最有面子哩。」
「面子有了,底子倒保不住,閻王門剿了是沒錯,可真正的主頭兒沒逮著一個呢。」
小神醫飲茶的舉止略停,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個清楚。
龍步雲……滅了閻王門,那毒手夜盜的事也解決了嗎?
「無論主頭兒有沒有捉到,龍步雲滅了閻王門是事實。據說他現正全力緝捕一名辣手摧草的女淫魔,你們都不知道,那女淫魔專找落單男人下手,下藥迷姦咧!」
「唉唷,世風日下,尋常這不都是男人幹下的壞事嗎?!怎麼現在連女人也開始姦淫擄掠了?!」
「所以咱們這種老在孤林裡鑽的男人得小心點,你想想,一個女人要用迷姦的方式才能讓男人『有反應』,我看這名女淫魔的長相恐怕和鬼怪有得拚——」
「可我瞧過緝捕榜文,那女淫魔長得挺俏麗的呀……」
「我也這麼覺得。」
「誰知道那女淫魔是否還有其他嚇人的怪癖咧?」
數名獵戶突地沒了聲響,好多雙眼眸全落在牽著老牛的小神醫臉上。
「你瞧,那個漂亮小姑娘像不像榜上繪的?」
「像……像耶。」
「咱、咱們要不要跑,萬一她趁咱們不留情,在茶水裡下藥……我不能對不起我去世多年的那口子……」一名老獵戶緊緊揪著自個兒衣裳,生怕晚節不保地被蹂躪摧殘。
數名獵戶交頭接耳直觀著小神醫,小神醫以為大伙的視線是落在她手上的木碗,便大方遞上。「我喝完了,碗給你們。」
「不用、不用,咱們不渴……」獵戶有志一同地猛搖頭。
「可是你們還沒喝水,這水很甘很甜耶。」小神醫嬌俏一笑,看在眾獵戶眼底卻有另番見解——女淫魔在引誘獵物暍下迷姦藥水所露出的獰笑。
「咱、咱們還要趕路。」
「等等,我想再請教,方纔你們說的龍……」
小神醫話還沒說齊,眾獵戶已經拎齊家當,以電光石火之速跨上馬匹,飛馳得不見人影。
「搞什麼嘛,人家只不過是想問清楚龍老大的近況,幹啥跑得活似見著妖魔鬼怪一樣?」小神醫以手掬茶,餵了阿忠數口涼水,老牛發出滿意低哞。
沉默了會兒,小神醫——也就是當日賭氣逃回靈山的娃娃嘟囔著。
「阿忠你說,龍老大案件一件件接,先是毒手夜盜,再來個閻王門,現在又冒出個摧草女淫魔,他忙得昏天暗地,是不是不打算把我找回去?」
阿忠哞哞回應,清圓牛眼水汪汪地看著主子。
「一定是這樣,當初我在客棧只不過咫尺之距,他連看都不來看我,現在我在遙遠的靈山,他更不會來了,是不?」
「哞……」
「說不定他連我這號人物都想不起來,他只關心那些壞人匪類……」
「哞……」
「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去搶錢莊、當夜盜,也去幹幹壞事,說不定他會稍稍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像現在,不聞不問……」
「哞……」阿忠安慰似地以牛頭磨蹭她。
一人一牛分別以不同語言交談。
「算了,他不想我,我也不要想他。定,咱們採人參去。」娃娃自欺欺人地說著蠢話,雙手卻萬般眷戀地緊握著頸子上所戴的翔龍玉珮。
嘴上說不想,夜裡卻老在空蕩蕩的屋裡醒來,和著滿臉淚珠兒思念關於龍步雲的一切……
口是心非呵。
越是想念他,越是要用言語來否定自己的癡傻,否則心底滿滿湧上的那股被捨棄的自怨自艾幾乎要溺斃了她。
重新騎上牛背,以龜行的緩速,一步一腳印地晃回山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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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捕頭,外頭有幾個男人來報案。」
小衙役敲門,進到府邸右側的審問室,打斷了龍步雲與泠溱的交談。
「報案?報什麼案?」詢問的人是泠溱。
「我去瞧瞧。泠溱,雖然跑了閻王門的大魚們,那群魑魅魍魎身上仍能查出其他有利線索,你留心點,別讓那些搶著邀功的捕頭將他們給屈打至死。」龍步雲將一疊問案的紙狀折妥,上頭的畫押處仍是一片空白,足見閻王門的魑魅魍魎即使遭受嚴刑拷打仍不吐露半個字的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