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我啥時寫了這些奇名怪稱?」龍步雲拿回紙張,發覺在他龍飛鳳舞的草書下方補上了俏皮可愛的字跡。
龍步雲蹙起眉。
是了,今天一早就瞧見娃娃拎著這張紙又塗又寫,這筆跡除了她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她懂得醫術?不,應該問——她竟懂得這些奇奇怪怪的迷魂藥?
或許……
「大師兄?有什麼不對嗎?」泠溱喚著他。
「不。」龍步雲搖頭。「只是發現了一條破案的線索。」
「是什麼?!」
「別心急,這條線索交給我來辦,我另外有任務派給你。」
「大師兄請說。」
在提及任務的一瞬間,龍步雲突然想到。「對了,琅琊下山了沒?」
「還沒。」
「看來鴿子放得不夠多,再接再厲。好,現在先不談琅琊,我要你去幫我查皇甫冰川的來歷,最好連祖譜一併追查。」
「大師兄,難道你懷疑——」
「你過慮了,查他的身份純粹為了私事。」而這回私事的芳名就叫「娃娃」。
雖然娃娃考量了部分疑點,但仍不能排除皇甫冰川就是她要尋找的皇甫世家成員。或許娃娃的爺爺師父當年見到的小伙子是皇甫世家的某個子孫,而非皇甫冰川……而他的責任就是幫她找到皇甫世家。
「咦?私事?」泠溱一時愕然。
大師兄從不在身負公差時談論私事,而現在竟然叫他去辦私事?
「對,私事。而我現在要去辦公事。」他所謂的公事,就是回府詢問娃娃關於紙上所寫的名稱,並釐清娃娃的真實身份——
倘若她真是個小孤女,的確令人憐惜,但她若是有目的而來,他只能說,她的演技精湛。
龍步雲隨手挑起一本沾染了些微香氣的書冊,準備帶回龍府讓娃娃瞧瞧。他朝泠溱道:「有沒有用不著的紙,我要用來包書,以免香氣散盡。」
泠溱往胸口一摸。「啊!有,剛才有人在西市發單,我順手就塞到懷裡。」他隨意一瞄,「是個討喜的小夫人在辦義診,這年頭還極少有這等善心人士。」
龍步雲難掩好奇,接過紙單也同時瀏覽一下。「神醫濟世?」
神醫……
「這年頭哪個大夫不掛上『神醫』兩宇來打打名號?」姜璇插話道:「但普天之下,真能擔得起『神醫』美名的人,除皇甫世家之外,無人敢與其相提並論。」
「姜先生,你也知道皇甫世家?」龍步雲問道。
「習醫之人怎可能不知?」
「那你清楚皇甫世家的府邸所在或任何訊息?」
姜璇感歎地直搖頭。「數十年前,一場滅門血案誅盡皇甫世家,也不曉得是否有血脈存活下來,而今太多人仗著這疑點,冒充皇甫世家遺孤。姜某就曾聽說緣山之上出現一名性情古怪的『皇甫神醫』,至於是真是假也無從考究。」
龍步雲的注意力全數集中在那四個字——
「『性情古怪』的皇甫神醫,是嗎?」
第四章
一句「龍老大回來了」,讓龍府上下將龍步雲與娃娃視為「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最佳鐵證。
想想,一個右腳甫踏入大門門檻,另一個左腳已經率先從湖心石亭飛奔迎接,這不擺明了兩個人之間隱含了些什麼嗎?龍府上下齊心一致地歸納出這番蜚短流長。
聞「香」而來的娃娃在奔近龍步雲的前兩步時停下,動動俏鼻。
「龍老大,你身上怎麼還有另一股味道?」
龍老大?他和她何時已經熟稔到稱兄道弟?
娃娃不待龍步雲回應,逕自說道:「是貴妃醉和少量絹菊的味兒呢。」
「你嗅得出來?」他連懷中的書冊都尚未拿出來,她竟已發覺?!
「鼻子靈光嘛,爺爺師父老誇我的鼻子比狗還厲害呢,能嗅到平常人嗅不到的味道。」娃娃一臉等著龍步雲讚美的期待表情。
「你為何會如此清楚貴妃醉和絹菊的味道?你曾嗅過,抑或——」龍步雲眼露深沉。「你曾用過?」
「嗅過也用過呀,爺爺師父以前最喜歡用貴妃醉來熏蚊子了。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她反問。
「熏蚊子?」
「是呀,山裡蚊子好多呢。」娃娃躍上簷前矮柵,晃蕩著蓮足。「爺爺師父說斷香的味兒太重,像我嗅覺這麼靈光的人,聞多可就不好了。而太常用絹菊,久而久之,蚊子的兒子的兒子就熏不昏了,所以還是貴妃醉好,不僅熏蚊於有效,連我晚上睡覺也睡得更香更沉呢。」
毒手夜盜拿來作案搶劫的迷藥,竟然與熏蚊子相提並論?龍步雲突然有些同情毒手夜盜。
「貴妃醉這種迷藥,尋常人容易煉得嗎?」他近一步探問。
「不難呀。至少我爺爺師父每回一煉就是一大缸。」
「你呢?你會煉嗎?」
「我只知道大略藥材及煉法,但從來沒煉成過。」娃娃吐舌一笑,這也是爺爺師父老說她貪玩的下場。
「想也知道。」龍步雲低聲嘟囔,「我竟然還蠢到一度懷疑起你。」
「你碎碎念什麼?」
龍步雲自厭地搖頭。
娃娃見龍步雲的話題全在貴妃醉上頭打轉,於是從小福袋裡摸出一小瓶玩意兒。
「你若喜歡貴妃醉的味兒,喏,我送你一瓶,別跟我客氣。」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龍步雲身上原先的味道。「還是你要斷香?絹菊?映山紅?春山如笑?」
她邊說邊從小福袋裡挖出大小不一的瓷瓶,一一塞在龍步雲手中,順便還為自己摸出幾顆瓜子來啃。
「不只迷藥,我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呢,這是巴豆粉、蘇合香、人參粉、當歸粉……」
娃娃越拿越多,欲罷不能,直到龍步雲合攏的雙掌再也塞不進物品。
見到龍步雲雙眼露出錯愕,她又道:「你嫌不夠呀?我指尖裡還藏了些整治惡徒的小毒藥丸,你若要,我一併大方送你羅。」玉手輕揚,弧形優美的指甲裡瞬間抖出十來顆小藥丸。
「你連指甲裡都藏了這些東西?」
「爺爺師父說為求自保,總得小心提防點,人不害我,我不害人嘛。」她聳聳纖肩,毫不保留地將身邊所有東西與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