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
這時,圖穆從園子門口一路小跑進來,在他身後站定,稟報道:「那人的底細我們已經查問清楚了。」
洛刑天回首,「嗯,怎樣?」
「那人的上司是工部尚書戚崇。」
「原來是他。」他瞬間揚眉,點點頭。
若是戚崇,洛刑天便明白,他為何要劫走顏歌了。
戚崇原為工部右侍郎,與時任工部左侍郎的景離淵,參與了中原皇宮修建皇陵的工程,後來中原皇帝降罪於景家,誅了景家九族,戚崇來年便升職成為工部尚書。
戚崇尋找顏歌,很可能是為了皇陵之事,那位戚尚書還真是官高後不心甘,祿重也自貪婪。
洛刑天冷然發笑,暗暗發誓,從今往後,無論是誰,都不會有任何機會將顏歌從他身邊帶走,他的小娘子,受的苦夠多了,怎能再重複多舛的命運。
第9章(2)
第一次遇見顏歌,是在驪京的卓府裡。
卓府,是內宮大總管卓東來在宮外的府邸,府中富貴奢麗,曲檻雕欄,亭台廊榭伴著花木扶疏,十分精巧。
那時,烏托王朝帶著大量的貢品專程到皇城給中原的皇太后拜壽.他暗中也一同隨行,一來瞧瞧中原的風土人情,二來探探王公大臣的底。
當時權傾一時的卓東來也大擺宴席,邀請各少數部落的使者,烏托也在受邀名單之中。
他一身隨從打扮,隨著烏托的使者赴宴,席間。那一身內廷官服的卓東來,滿頭白髮,白眉紅唇,不男不女詭異似鬼魅,看得他大倒胃口。
於是他趁卓東來離席,便跟著悄悄地退出曖意融融,擺設雅致的花廳,一個人在卓府內宅亂轉,然後,他來到了一處十分華麗的房間。
那個房間幽靜詭異,銅鼎中飄著冉冉青煙,遠遠的,就有一股異香馥郁,撲面而來。
無論是牆上掛著的名賢書畫,或是麻外擱著的幾十盆蒼松鮮花,還是坐榻上的絲絨錦繡,都比不上那個眉目風情,淨白秀美,被眾人稱為「千郎」的少年。
趴伏在雕花香楠木的小床上,手足皆以繩索縛住,口中緊咬著一截檀香木,精緻得無可挑別的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而覆於赤裸背部的柔軟雪白絲絹,正隱約滲出斑斑點點的血漬。
他曾在剛進卓府之時,看到過這個跟在卓東來身邊的風流少年,卻歎惜大概無人知道,外人面前風光無限的寵奴,日日受的是什麼樣的苦。
屏氣凝神地隱於百鳥朝鳳的屏風後,他聽著卓東來與那少年的對話。
「千郎……千郎以後都聽總管大人的,只要大人別去動她。」
「哦?動誰?小顏歌兒?」
「她還小,會……會受不住……」
「也是,前幾天府裡的桃花開得好,酒家頗有興致,本想在她肩頭繡些桃花,誰知那丫頭太怕痛,才刺了些桃花辦兒,還未上色,就疼得暈了過去,聽說晚上還發起燒來了,實在是掃興。」
「求……求總管人人……小千願意代她。」
「喑,看不出,洒家的千郎還是個癡情人兒,那丫頭不過是你小時候的舊主子,你就這般護著她。」
「大人……大人也不希望千郎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吧。」
「哈哈……可惜可惜,小顏歌兒可是洒家選中的菜戶,而且你又去了勢,不然洒家還真要弄一出「落魄小姐嫁家奴」的戲碼出來玩玩……」
卓東來陰陽怪氣地說笑著,沒多久便轉身離開往前廳宴客去了。
過了一會,正當他準備離開時,門悄悄地打開了,先是一雙小小的繡鞋出現在他視線中,然後,他看到了她。
十五歲的少女,如細雪般的小臉上滿是愁意,兩彎纖長的秀眉下的一雙水眸兒,如最澄淨的湖水一般,嬌嫩的菱唇兒被描繪成半開的芙蕖。
一件粉色的絲質錦衣,淺藍繡花羅裙,絲帶輕束纖脖,娉婷裊娜,整個人比花更嬌、更芙。
自幼在關外長大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女子,一時不禁看得呆了。
他看著她站在楊邊,垂看粉頸輕泣著,如黃鸝鳥好聽的聲音柔柔地問:「你疼不疼?」
「我沒事……小姐……你沒事便好。」那少年見了她,一雙眼睛變得很亮很亮,似乎疼痛也減輕了。
她搖搖頭,說:「我不是什麼小姐。」
少年固執地說:「在小千心裡,小姐就是小姐。」
她仍然固執地搖著頭,豆大的淚珠一串串地滾落。
「別哭,小姐你放心,總有一天,小千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少年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廊外有僕婦在大聲疾呼著:「夫人……夫人你在哪兒?」
「她們又在找你了,快去吧,小姐,事事小心。」千郎緊張地叮囑。
聽到這番話,他不由自主地揚起眉。
夫人?這麼年少,就已為人婦,只是這宦官的家中,她是何人的妻?
他的視線在那張雪顏上流連,卻見她赫然露出的神色倔強,似是心生厭惡,緊緊地咬著嫩唇,卻不動亦不說一個字。
「千萬不要惹怒老怪物,也不要再有半點尋死或逃跑的想法,知道嗎?」少年歎息一聲,勸解道:「小姐,就算你不怕死,可是宮中的初蕊小姐怎麼辦呢?雖然初蕊小姐現在到了皇后宮中,暫時是安全了,可老怪物若是要害她,也是輕而易舉的,為了她,你也要忍下去啊。」
她聽了,卻哭得更加傷心。
「小姐,這府裡沒什麼好人,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少年看上去十分擔心,不停勸著。
她生生地將唇咬出一絲血痕,才飛快地抹乾淚水,聽話的點頭,鼻腔帶著哭音,說:「我知道了……你好生歇著,我晚些時侯再來看你。」
「好。」少年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上都是喜悅。
望著那抹纖細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他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少年萬萬沒料到屏風後有人,陡然一怔,驚喝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無關緊要。」他淡淡地說:「你可需要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