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蹲下幫忙,可不知是不是故意,竟悶哼一聲。
她飛快瞅他一眼,只瞧他抬手撫著受傷的腰腹,心頭莫名再一抽。
「好疼呢。」他咕噥著,看著她嘻皮笑臉的。
那笑,好惹人厭;那眼,宛若桃花。
莫名,讓她臉更紅。
怎會有人這麼……這麼地……
一時間分不清是羞是惱,她速速將視線從他帶笑的臉拉回,快快撿好了東西,重新戴上帷帽,遮住了臉耳,卻總覺這帷帽輕紗,怎樣也擋不住他灼熱的視線。
她快步轉身走開,卻仍感覺他就在身後,他腿長,她走上兩步,他只須踏上一步,她知他就跟在身後,臉上掛著得意的笑。
她走得更快,他如影隨形,可走著走著,又怕他腰傷真疼了,不由得又放慢了腳步。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她看見他就在她身旁,如山巖一般厚實的肩頭,幾乎就要碰到了她。
她從來不曾和人走得這麼近,即便是少爺也沒有。
她應該要覺得害怕,腦海裡卻只想著他臉上惱人的笑。
回客棧的路上,她始終不敢轉頭朝他看去。
華燈初上。
這眨眼,已是深秋,窗外的樹,葉都落得差不多了。
用完了飯,她回到客棧房間歇息,後方窗外,有馬兒輕輕嘶鳴,還傳來他說話的聲音。
她開窗探頭看去,只瞧巷子裡,午後那匹鬧市的駿馬,被他牽在手中,沒一會兒就一人一馬消失在轉角。
這巷是條死巷,後頭只接客棧的馬廄。
因為好奇,她開門朝後頭走去,廊底盡頭,便是馬廄前方空地。那男人果在那裡,一手拉著轡頭,一手撫慰著那匹駿馬。
「噓噓,沒事沒事。」他說著,從衣衫裡掏出果干,遞到它嘴邊。「來,吃點甜的吧。」
一時間,她還真擔心那瘋馬會將他整隻手咬掉。
但它遲疑了一會兒,只伸出了長舌,把他掌心裡的食物捲進嘴裡。
他笑了出來,輕輕拍了拍它的轡頭。
「小子,委屈你了。」
他識得這馬?
狐疑上了心頭,讓胃一緊。
可下一剎,他拆掉了馬首上的轡頭,她才發現那東西根本不合它的尺寸,它太小了,完全是硬生生戴上去的,勒得它嘴角都裂開流血,轡頭下處處有著因為摩擦而造成的傷痕,到處血跡斑斑。
「狗屎。」這一聲咒罵很輕,極柔。
若非從她這角度能看見他的臉有多臭,她會以為他是在對誰說情話。
他將那太小的轡頭扔到了一旁,小心解下它身上其他的束縛,當他走到它身側,馬兒不安的躁動著,但他沒讓手離開它。
「乖一點、乖一點,沒事的,我看看而已。」
他安撫著它,直到它再次安靜下來,然後小心撿查它身上的傷痕。
「你是個俊小子,是吧?那王八蛋是打哪兒把你偷來的?」他大手摸著它的身側,輕輕翻找著,然後在它右側後方,看見那被上了漆遮掩的烙印。
「天殺的,真是不要命了,連偷來的軍馬也敢收贓,還敢賣我那麼貴,你上個主人嫌命活太長啦。」
聽見他說話的聲音,那駿馬轉著耳朵,烏溜溜的大眼直往後瞧。
他笑著搖了搖頭,輕歎口氣,轉身拿來鬃刷替它刷毛,再替它上藥,之後又找來鋪蓋蓋住它汗濕的背,這才將它牽到馬廄裡和阿力關在一起,再替它倆拿來糧草與清水。
這之中,客棧裡的小二哥,幾次經過要幫忙,都讓他推遲了。
她看著他照顧那匹駿馬,安撫著它,也一同照顧著老馬阿力,忙得自己汗流浹背,卻還是直到確定它倆一切安好,又待在那兒啃完了饅頭,方離開了馬廄。
她在他上樓前,心虛的早一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板凳上,她聽見他開門進房,在屋子裡活動著。
她無法不去注意到,方纔他在彎身做事時,幾次都不自覺撫著傷腰,她記得那道傷看來有多可怕。
不知怎,有些坐立不安。
或許,那傷又被他弄裂了,畢竟那馬沒上鞍,他差點就被摔下了馬。
可裂了,他該會來找她才是。
她等著他走到她房門前來敲門,可敲門聲始終沒有響起。
一燈如豆,靜靜亮著溫暖的燈火。
也許他好得很?
不,他不可能會多好,他說止痛的丹藥對他都沒效,他昨日只是駕個車就已痛得需要喝酒,今天動得如此劇烈,怕是會痛到想睡都睡不著。
她起身,又坐下,再起身,然後又坐下。
如此反覆了幾次,到頭來終於還是忍不住從包袱中翻出那以牛皮包著的東西,帶著簡易的藥箱一起,走到隔壁去敲那傢伙的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
如果他昨夜腦袋更清楚些,他現在早躺在另一張舒服的床,睡他的大頭覺了。
可他不是,他反而像只發情的公狗,跟在她身後,逛了市集一整天,把自己搞得腰疼腿酸、滿身大汗,還差點又扯裂了傷口。
昨兒個夜裡,他下了樓,要了些酒,本打算喝了酒就走,卻怎樣也走不出那扇大門。
真要命,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唯一讓他稍微好一點的,大概就是看見她臉紅吧。
欸,她笑著好看,臉紅時也挺好看的,尤其是因為他羞紅了臉的時候。
瞧她平常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應天堂裡怕是沒幾個人見過她臉紅吧?
思及此,不由得又得意了起來。
叩叩——
敲門聲驀然響起。
以為是小二哥送茶水來,他沒多想,揚聲便道。
「進來吧,我門沒閂。」
門開了,他抓著布巾轉頭看去,才發現來人不是店小二,是她。
那女人見了他,呆站在門邊,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他知道她為什麼呆住,他沒穿衣服,他脫掉了濕透的衣衫,正在擦身,一瞬間他有想過是否要重新穿上衣,但她不是沒看過他的身體,一開始是她替他療傷的,她知道他衣服底下是什麼樣子,她看過他被刻意凌虐的醜陋身軀。
只是,他還以為她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