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白露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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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床邊,她看著那個傷痕纍纍的男人。

  其實他若死了,對她來說會比較方便,沒有人會再追問什麼,沒有人會試圖多做些什麼。

  可是,他是一個人,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清楚他從何而來,要去何處。如果他死了,恐怕也沒有人會傷心。

  她只要走出去,同昨夜一般,留他一人。

  但,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秋風悄悄又起,恰如那年那月……

  遲疑了半晌,她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拿起布巾,繼續替他擦拭身上及臉上的汗水。

  第2章(1)

  窗外,露珠懸在草葉上,剔透如水晶一般。

  他可以看見在那顆水珠裡,世界是上下顛倒相反的。

  天亮了,剛過卯時吧,風中帶著些許濕氣,果然是因為就在湖畔吧?

  洞庭,是個好地方啊。

  懶懶的,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幾乎在同時,那只窩在他腳邊的大白虎,也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男人露出微笑,伸出完好無缺的手,替它抓了抓背。

  這傢伙可愛人替它搔養了,特別是它自己抓不太到的地方。

  驀地,它耳朵豎了起來,他跟著警覺,幾乎在下一剎,也聽見了那聲響。

  遠處,有腳步聲,朝此而來。

  他收回了手,飛快倒回床上,閉上了眼,不忘將被子給拉好。

  衣裙摩擦移動著,發出憲率的聲響,來人推開了門,又把門給合上,將水盆放到了床榻旁的木架上。

  大白虎移動著身子,乖乖讓開床邊的位置。

  為了方便處理他的傷口,那姑娘坐上了床。

  他感覺到她小心翼翼的替他拆開了腰上的紗布,小心用燒過放冷的清水洗去其上的傷藥。

  她動作很溫柔,不曾弄痛他。

  另一個腳步聲傳來,輕敲了兩下門。

  「進來。」她開口,手下未停。

  來人開門,關門,來到屋裡,卻停在三尺遠外,問:「姑娘,水車師傅送了水車的尺寸和設計圖來了。」

  「知道了,先擱著,我一會兒看。」

  「是。」

  「還有什麼事?」

  「前廳來了山東的藥商,想同咱們進藥。」

  「哪間藥商?」

  「陽生行。」

  「告訴對方我很忙,兩天後才有空,先招待他到城裡的悅來客棧住兩晚。」

  「是,我立刻去安排。」

  人走了又有一人來。

  「白露姑娘,治傷寒的抵擋丸、烏梅丸,都快用盡了,眉酥、硃砂、人篸等藥材也已有缺,恐撐不了半個月。」

  「知道了,還請麻煩岑叔將有缺的藥材記下,我會再處理。」

  「白露姑娘,鳳凰樓的銀光小姐派了四海航運的人送來五車儲藥的瓷罐,今早到了,三嬸已點清無誤。」

  「請三嬸還一車常備藥,一簍桂花澡豆,讓他們帶回自用,除了之前那些固定的藥品,這回多備些治牙疼的一粒丹,治金創的玉蟾丸。玉蟾丸是少爺新作的藥,能強心止血解痛,但對口鼻眼的黏膜會有麻木的問題,需化開稀釋小心使用。您請余大夫讓大梁多抄寫些使用方法,隨藥附上。」

  「白露姑娘,養蜂的吳家,前來詢問可否借貸些許資金擴充蜂室?」

  「野蜜量不穩定,吳家要多少都給他,但和他們說,得讓二郎和阿丁去見習當生徒。」

  「白露姑娘,大食商人送來了薔薇水——」

  「白露姑娘,取藥的方寸匕——」

  「白露姑娘,生徒們——」

  這三日,都是這樣的,她總是一邊仔細替他處理腰傷,一邊回答人們川流不息的問題,那些問題大至藥行生意、小至晚餐材料吃啥都有,就連藥圃裡的阿貓阿狗打架,也有人來問她。

  打從清醒過來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確定,這名揚洞庭的宋家藥鋪應天堂,完全是靠這位白露姑娘一個人在打理的。

  來此之前,他就曾聽聞過宋家的傳奇。

  據說,宋家夫人從小是洞庭長大的,醫術是家學淵源,她親爹是以前名聞江湖的鬼醫白磊,但幾乎不曾有人見過他。而宋大夫本人,更是有謠傳年輕時先皇曾試圖延攬其入朝進太醫署當醫博士,但卻被其婉拒了。

  當然,傳說真真假假,多的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經他探聽,那些久遠之事是真是假先暫擱一旁,但宋氏夫婦確實醫術了得,曾治好過不少疑難雜症,過去幾年更是一塊兒在城外洞庭湖畔開學堂、做義診,雖然沒直接造橋鋪路,但也差不多了,他們是人盡皆知的大善人。

  若沒錢吃飯,沒關係,到城外宋家去:若找不到工作,沒問題,到城外宋家去;若生了病沒錢買藥醫,放心放心,快到城外宋大夫家去——

  乍聽之下,他還狐疑過,這宋氏夫婦聽來只是醫病的大夫,卻老在做賠本生意,他倆又不是什麼皇親貴族、富商巨賈,哪來這麼多錢可以這樣揮霍,就算背後有鳳凰樓當靠山,可鳳凰樓是商人,商人開門便是要做生意,哪能容人這般大開方便之門?

  可來到這裡,住了幾日,他才知道,他們有錢這樣搞,全是因為有她這麼一個頭腦靈活、手腕非常的幕後黑手——不,是幕後小白手在。

  她的聲音很好聽,輕輕軟軟的,那柔柔的腔調從不著急,也不曾高揚,舒服得讓人每每聽了昏昏欲睡,他還真有幾次不小心睡著了。

  「白露姑娘,齊叔拿著這男人的畫像,在城裡問到消息了。」

  「問到了?」她話語微揚,手中上藥的過程不停,只再輕問:「有人識得他了?可有把人帶來?」

  「齊叔說,人沒帶來,識得他的人,是千喜客棧的小二哥,說這人是外地人,月初才剛到城裡,在客棧中要了間房,付了一句的訂金,幾天前就已經到期,他一直沒回來,他們正愁著呢,一聽人在咱們這兒,只把房裡的包袱塞到齊叔懷裡就啥也不管了。」

  「問到姓名了?」

  「他在簿子上簽的名活像鬼畫符一樣,齊叔說他顛來倒去的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問了客棧的小二哥,小二哥說他大概是姓蘇,其他就一問三不知了。姑娘,你打算拿他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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