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吧?不愛他嗎……
不愛他吧?愛他嗎……
反覆、反覆再反覆,繞舌的字句拼湊,終於在心底有了全新而認真的組合。
她不知道愛他與否是不是會讓她快樂,但卻清楚明白,失去了他,她是絕對無法回復先前那種無求無奢的心境。
「我——」她輕輕啟齒。
「慢著,這把戲不准!別玩了!」他想阻止最後三字「詛咒」溢出她漂亮小巧的朱唇,但仍慢了一步。
「不,愛你。」
* * *
句子與句子之間的停頓符號的絕對重要性,石炎官總算有了最深層的體會!
「不愛你」跟「不,愛你」的意義相馳十萬八千里,而他直到隔天清晨才發覺其中的差異。
內疚與滿足同時在他甫清醒的腦袋瓜中爆開。
內疚是指昨夜他聽到東方流蘇的「斷句」時發了好大一頓火氣,而這頓火氣的代價就是他犯下十惡不赦的「淫慾之罪」——他發覺再與她說道理是行不通的蠢事,反正口業造也造過了,乾脆霸王硬上弓,將「罪孽」一次造足——所以當他發覺自己對她的誤解時,小小的內疚是無可厚非,況且昨夜她接納他的同時,梨花帶淚的臉蛋哭得更可憐兮兮……唉,男人果然是獸性掛帥的動物。
滿足當然是指雄性慾望獲得完全疏解的快慰,何況對象是她,滿足的程度自是不可言喻。
東方流蘇微蜷著身子,窩在他赤裸的懷中就像個酣睡的娃娃,因他的體溫而將她白暫的肌膚煨出淡淡的粉嫩色,其中點綴著他盡情歡愛的艷紅痕印。
她半張著惺忪睡眼,承受另一波落在頸項間的唇齒攻勢。
「跟我一塊回閻王門。」他抽出短暫的喘息空隙,要求道。
「我一塊回去……不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這種不討人喜歡的個性,恐怕——」連她娘親都曾斥責過她陰陽怪氣,毫不討喜……
「閻王門裡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一籮筐,怎麼輪也輪不到你搶第一。」上頭還有他家老大閻羅坐鎮咧!誰敢與之爭鋒?石炎官續道:「而且閻王門裡能讓你感化的壞蛋更多,以後日子有你忙的。」
「……那裡有我容身之地嗎?」
「有。在那裡,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好的壞的,沒有人會去計較,沒有人會過問。」石炎官頓了頓,「況且你的容身之處不在閻王門,而是在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東方流蘇輕笑,環住他的胸膛,螓首貼在他方纔所指之處,由他的體內,她聽到了神似於木魚平靜的音節,那是屬於他的心跳。
「好,一塊回去。」
尾聲
垂柳青青,波光粼粼,映照在碧綠翠熒的鷹眸之中,微傾的頎長身子交迭著雙腿,冷冷淡淡的低嗓平緩吐述著聽似閒話家常,實則腥風血雨的字句:
「……殺入官牢,將所有魑魅魍魎都劫出來,無論生死都是閻王門的人,容不得官差處置,我和老四負責動手及斷後——」綠眸男子接下來的話被響亮而清脆的木魚外加誦經聲給掩蓋過去,這已經是第六次被打斷的長篇大論。
在一旁奉茶的青魈見情況不對,急忙在綠眸男子的茶杯裡斟滿香茗:「主爺,您渴了吧,沒事多喝水……」青魈在桌底下的右腿踢向石炎官的方向,不停試圖朝捂著雙耳,完全沒空將閻王說的話塞進熊耳中的石炎官打暗號。
難道四爺沒瞧見主爺握著杯緣的手掌上浮滿青筋嗎?
「白無常和青魈待魑魅離開牢獄,立刻將人全數送回府裡——」綠眸男子才再接續短短一句,單調的木魚聲中加入了「合音」——另一道淺淺的木魚聲也緩緩響起,
「主爺,喝茶、喝茶……」青魈努力倒著茶,無心注意杯裡溫熱的香茗早巳溢出大半,染濕閻王黑衫的袖口。青魈的右腳幾乎是使出最大勁道「踹」向石炎官,震得滿桌的杯壺盤碗作響。
「石炎官。」閻王舉杯就口,啜飲香茗,連帶喚了充耳不聞的石炎官姓名。
石炎官兀自搖頭晃腦,壓根不知在他無聲的聽覺中,那股風雨欲來的危機。
沉默,沉默的好尷尬。
「四、四爺!」青魈也輔助地呼喚石炎官回魂,腳下的力道更急更重。
遠方木魚聲中夾雜著數聲銀鈴笑聲,隱約只聽到兩個女子一清一淺的交談,在三人沉默之際更加清晰。
驀然,閻王捏碎了手上的瓷杯,滿滿的茶水噴濺開來,下一瞬間,閻王陰黝的臉色沉斂,收拳揪起石炎官的衣領。
「老大……發生了什麼事?」石炎官根本沒機會抹去滿頭滿臉的茶水。只能無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閻王怒顏。
「從頭到尾——從頭到尾你有將我的話聽進去嗎?!從頭到尾這該死的木魚聲沒有一刻停止,你當我閻王門是什麼地方?!佛門淨地?!你帶阿貓阿狗回來都無所謂,你竟然給我帶了個尼姑?!」閻王吸了口氣,再度炮轟,「你知不知道我聽到木魚聲就頭痛欲裂,巴不得砍了小尼姑那雙手、縫了那張嘴!而你——正事不幹,成天玩起噁心的男歡女愛追逐戲碼,你是太久沒被教訓,皮在癢了嗎?!」
「我沒有不幹正事啊……」他企圖狡辯。
閻王壓根不給他機會:「再者,白無常成天窩在小尼姑房裡,大玩誦經遊戲,倘若她被小尼姑帶壞,遁入空門,我就拆了你渾身上下百來支的骨頭!」閻王提及白無常,更是咬牙切齒。
這才是閻王發火的最大原因,誰能容忍自己身畔的伴侶醉心在無邊佛海,獨獨將他棄置在一旁乾瞪眼?!
石炎官乾笑著。帶壞?東方流蘇哪有什麼本事「帶壞」白無常?真正帶壞白無常的人應該是老大吧?
「最後,我叫你尋找的銀髮庸醫呢?!」閻王再指責一條重罪。
「什麼銀髮庸醫?!」石炎官眼露不解,青魈忙不迭又踢踢桌底下的腳,想暗示石炎官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