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客房門扉悄悄推開一條縫隙,探進畫舫跑堂夥計的腦袋。
風裳衣與宇文琅琊同時回首。
「有什麼事嗎?」巴著宇文琅琊的風裳衣笑容可掬,對兩人以怪異姿勢貼合毫不為意。
「呃……有客人反應您的廂房很吵,所以小的上來瞧瞧……」這一瞧倒讓他開了眼界。
宇文琅琊可不像風裳衣一樣有風度,掙脫不開箝制的窩囊氣一古腦進出喉頭。「瞧完了還不滾?!別礙著我辦事!」他要拆了風裳衣一身賤骨!
「是、是,小的立刻走。」夥計在門扉掩上前又補上一句,「客倌,您請慢用。」
糾纏的兩人啞口無言,久久。
「那句『請慢用』是什麼意思?」宇文琅琊疑惑轉過頭,瞅著下巴頂在他肩上的風裳衣。
「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風裳衣說話時,氣息不經意吹拂在宇文琅琊耳畔,引起陣陣酥麻,宇文琅琊忙以手肘頂開惹人心浮氣躁的腦袋瓜子。
「說清楚點!」他可沒心情去跟風裳衣打啞謎。
風裳衣原先略微放鬆的雙手又牢豐抱著宇文琅琊,因為他知道一旦解釋夥計話裡的涵義,宇文弟弟絕不會有太溫和的反應。
「他恐怕以為我們正準備……」他覆在宇文琅琊耳邊嘀嘀咕咕地認真解答,只見宇文琅琊耳根越聽越紅,臉色卻相反的鐵青。
真有趣!讓人忍不住想再逗弄逗弄他!
風裳衣的雙手滑到宇文琅琊肩胛,以曖昧到不能再曖昧的調情姿態摟著他。「宇文弟弟,我說的夠明白了吧?」語畢,附加一聲又響又亮的「啵」聲,印在宇文琅琊的頸項上。
宇文琅琊理智線全斷!
「風裳衣!我、砍、死、你——」
+ + +
追索白無常行蹤的四名黑衣人回到宇文琅琊下榻客棧稟報最新情況。四人分別在東西南北四方見到白無常的身形,卻又在不同地點跟丟了人,究竟白無常竄向何方已成無解之謎。
黑衣人是龍步雲派遣的頂尖高手,竟也讓魑魅魍魎耍得團團轉?!
「宇文弟弟!宇文弟弟!」風裳衣手裡端著一碗湯乒乒乓乓地跑上樓,帶著淤青的臉龐仍漾出令人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輝。
宇文琅琊將煩躁的心思擱在一旁,迎向嘻嘻嚷嚷的「發光體」。
「瞧你這麼高興,見鬼啦?」宇文琅琊與風裳衣同行的這段日子以來,就屬那張嘴磨練得更上層樓。
「有白雲的消息了!」風裳衣開心地執起宇文琅琊的手,共舞翩翩。「你猜怎麼著?我剛剛去喝了碗紅豆湯當宵夜,隨口問著小二,他說真有一對符合我描述的夫妻出現在汴京城!」
宇文琅琊眼中除了興趣缺缺之外,更多了一分冷漠,他自風裳衣掌心間抽回自個兒的手。「關我什麼事。」
他不明白聽到由風裳衣口裡親親暱暱喚出「白雲」兩字時,自己心底又酸又澀的感覺是什麼……
「宇文弟弟,你不開心啊?」風裳衣發覺他的不對勁。
「我開心,當然開心。」可惜宇文琅琊嚴重下撇的唇角證實他說的與想的回然相異。「我好開心今天與閻王門搭上的線,被你兩三下比手畫腳給破壞,我更開心今天在流清畫舫裡,被夥計誤認為與你是斷袖之戀!」話末,還免費奉送清亮有勁的鼓掌聲。
連聾子都能聽出宇文琅琊語氣中的責難。
「別這樣嘛,我也受到教訓啦。」風裳衣指指淤青俊顏,一次比一次慘烈。
「那可真委屈你了。」哼哼。
「不委屈,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風裳衣捧著討好的笑靨,呈現在他面前,被宇文琅琊毫不領情地推開。
「帶著你的笑容去找『你的白雲』撒嬌,快滾,滾得越遠越好!」他的口氣酸溜溜的。
他在做什麼?!像個無理取鬧的壞孩子,以嫉妒任性的口吻索討著得不到的心愛東西……他現在的嘴臉一定很猙獰、很難看,天底下沒有一個人在憤怒時仍有副好看的表情!
宇文琅琊,你究竟在發什麼瘋?!
風裳衣俊臉湊近宇文琅琊,輕輕拉下他揉著眉心的手指。
「宇文弟弟,我知道你很氣我今天破壞你的正事,但閻王門對我有特殊的意義,說什麼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龍步雲對付它。」倘若閻王對宇文琅琊的多事舉動發出殂殺令,那時他想保也保不住宇文琅琊。
宇文琅琊緊合著眼,他真正氣的不是這檔鳥事,他是……
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何而惱、為何而氣、為何而——妒!
「我順道幫你買了碗紅豆湯回來,你喝完就早點歇息,你看起來好累。」風裳衣舀起香甜紅豆遞到宇文琅琊唇畔。
宇文琅琊睜開雙眼,「你眼裡看的人是我,還是他?」
「呃?」風裳衣愣頭愣腦,搞不清宇文琅琊問句中的「他」是誰。
「你不是說我的眼睛很像他?你透過我的眼在尋找他的蹤影?」好空虛、好迷惑的聲音,這是他發出來的嗎?好像在質問,又像絕望……
「我……不能否認。」一開始他注意宇文琅琊,的確是因為他的眼神像白雲。他追尋這樣的眼神已長達十數年……
你給我的眼神,如同你給世間所有人一樣的冰冷,不帶情感……你讓我感覺,在你眼底,我只不過和尋常人無異,而非身懷異稟的……魔物。
他曾對白雲陳述自己癡戀他的原因。好像因為這理由,追逐白雲成了他的例行工作,他總喜歡看著那雙眼神越來越冷冽的轉變。
風裳衣試著補述:「但是我從不曾藉由你來尋求慰藉,你與白雲雖然相似,但你永遠都不可能是白雲——」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宇文琅琊冷冷截斷他的話。
沒有溫度的逐客令,像夜裡緩降的白雪,一點一滴、一點一滴,掩蓋了眼中所有能收納的事物,所有想見與不想見的——自己。
「宇文弟弟……」
「我只是累了,明天就沒事。」宇文琅琊為自己的失常編織藉口,眼眸卻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