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什麼?」池款冬懷疑自己還沒醒。
「不放心我就留下來,留在台北,留在我身邊。」起了個頭,說下去似乎就容易了,他居然是這麼想力爭到底。
「呃……我還要回花蓮工作……」
「辭掉,我養你。」陽陵泉的語氣中有種不容質疑的堅決。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總經理……我……」原本還驚愕到不行,連個句子都拼湊不完全的池款冬猛然打住,靜靜地盯著陽陵泉許久,頓悟,忽而笑了。
「我知道了,你又要說開個小玩笑,要我別介意對不對?好啦!別玩了,同樣的把戲玩兩次嚇不倒我的。我答應你,你來花蓮我一定認真招待你,我可以帶你去——」
池款冬的話還沒說完,陽陵泉便纏住她頰邊的一綹黑髮,愛不釋手地繞在指間,以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的嬌美容顏拉到眼前。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眼睫,令她錯愕得說不出話來,而他望著她的眼神,深邃得像兩潭靜夜中的湖水。
也罷……事業正處在一個有人覬覦的關口,實在也不是留池款冬在身邊,增加自己弱點的好時機……既然她這麼想,那麼,就讓她這麼以為吧!
他還不打算付出超出預期的真心,而現在給她的已然太多。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她能聞到他的鼻息……明明是一個輕淺到隨時能被忽略的吻,為何比他們第一次的吻更令她心慌意亂,甚至還有種怦然心動的錯覺?
池款冬愣愣地望著陽陵泉,感覺被他吻過的左眼微微發燙,腦子停擺,就連任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會去找你。」陽陵泉的唇邊牽起微微一笑,放開她的發,親暱地撫了撫她臉頰。
這是池款冬離開台北之前,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她心中的最後一個畫面,卻是陽陵泉眸中撩人的波光流動,魅惑的、纏人的,令她的心跳靜止,就連呼吸都要忘記……
第5章(1)
一樣的花蓮、一樣清澈無垠的天空、清新的林香,和一樣略帶著鹹味的海風,明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鄉,池款冬的心情卻像前陣子的台北天空一樣,灰濛濛的、陰鬱不見暖色。
她坐在自宅客廳改建而成的小小中藥鋪櫃檯裡,手邊熟練俐落地包著等會兒要拿出去給病人的藥包,眼神卻擔憂地凝望著掛在牆面上的,偶有雜訊出現的老電視,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說服自己有好心情。
今天,是陽陵泉出車禍昏迷的第五天了。
她才回花蓮不久,就看見這則不幸的消息。
新聞報導上說,陽陵泉的昏迷指數依然是三,台北最有名的那間醫院甚至為他成立了個醫療小組,病房之外重重戒備,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就連關係稍遠一點的親屬都無法探望。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他的座車在台北近郊摔出護欄,跌落半山腰,他並沒有酒後駕車,也沒有追撞痕跡。
為什麼陽陵泉那天沒有請司機駕駛呢?車禍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他剛離開辦公室嗎?獨自開車的他要去哪裡?這件不尋常的事會跟陽鑫有關係嗎?可是不對,沒有追撞痕跡……完蛋了,她居然胡思亂想到開始陰謀論了?
心神不寧的池款冬包完最後一包藥,趴在櫃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推弄著放在櫃檯上的眼鏡——那副被她踩破的,陽陵泉的眼鏡。
他忘了拿走,於是她便帶回花蓮找眼鏡行修理了,本想寄回去台北給他的,結果,現在寄回去,他也用不上了……
池款冬反覆把玩著那副斯文秀氣的鏡架,忽然想起他說,它能矯正他的不安全感?那麼,它能矯正她現在的焦慮感嗎?
把眼鏡拿起來掛在鼻樑上,眼前的景物透過沒有度數的鏡片當然並沒有放大或縮小……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呢?他今天的病況有比昨天好一點嗎?
她曾經擔憂過他在台北不知道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去看醫生?卻從來沒想過,他會遇到這麼嚴重的事。
昏迷不醒、昏迷不醒,這幾個壓在心頭的字好重,她就要喘不過氣……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會去找你。
倏地,陽陵泉曾經說過的話跳進她腦海裡!
一股莫名的直覺使池款冬霍然起身衝出櫃檯跑到藥鋪門口——
沒有人……掠過耳旁的只是風聲,只有風聲……
池款冬挫敗地走回櫃檯,拿下鼻子上還掛著的眼鏡,不禁嘲笑起自己,她怎麼會以為聽見他的聲音?而正昏迷的他又怎麼可能會到花蓮來?她究竟在恍神什麼呀?好蠢!
「款款,你在找什麼?」從垂著門簾的廊道後頭走出的池曲澤,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著懶腰,打斷了池款冬深深的自厭。
他一睡完午覺醒來,就看見從前幾天開始就愁眉苦臉的自家小妹悵然若失,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從門口折回來。
款款怪怪的,從台北回來之後就怪怪的!事有蹊蹺!池曲澤饒富興味地盯著池款冬瞧。
「沒、沒有!我沒有在找什麼!」池款冬抬眸望了池曲澤一眼,不知道在心虛什麼似地把眼別開,然後強迫自己從濃重的憂鬱氛圍中抽離,手忙腳亂地將櫃檯上凌亂的藥包收進藥袋,又打開抽屜拿了幾把拋棄式針灸針,丟進去等等要帶出門的超大帆布袋裡。
池曲澤抬頭瞥了眼電視,又是這則新聞?不過是去了半條命,也值得做專題報導?池款冬怎麼老是在看這個富家少爺撞車的新聞?這則新聞跟她的走神有關嗎?
池曲澤不禁出聲試探——
「有辦法為這種開著百萬名車的公子哥兒浪費醫療資源,怎麼沒能力來東部接濟一下貧苦人士啊?整天淨是吵著蘇花高、蘇花改,這些滿身銅臭味的政府官員怎麼不跟那個姓陽的富家少爺一樣,多昏迷幾個,通通都別醒,天下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