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違反規則,她知道。
可是……哎喲……算了!反正,又沒有人知道她犯規……
再打一次,一次就好。
陽陵泉坐在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在的辦公室裡。
身旁坐的是他這陣子以來的職務代理人,眼前坐的是他父親,送茶水進來的是他的特別助理,正與他通話著的是今日才知道他平安無事且神智清醒的法律顧問。
一疊下午會派上用場的文件忽而被放進他視線,一心二用地抬眸朝遞進資料來的完美代理人微微頷首示意。
若不是這位代理人的極力煽動,陽鑫也不會落網得如此容易,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最完美的幫兇。但是,無關信任或者更高層的情感,他提供給代理人的,是陽鑫或是任何人出不起的天價。
他的代理人是既得利益者,理所當然為他賣命,正如同他的父親極為關心這場會議,不是因為血緣,而只是為了一場輸贏。
這個世界不過爾爾,花蓮澄澈的天與海遙遠得像上個世紀發生的事,這裡只有一堆趁亂爭食漁獲的海鷗。
陽陵泉掛上與法律顧問交談的電話,淡淡地重新加入父親與代理人正在討論的話題。不用說,他們的話題當然圍繞著陽鑫,與下午即將召開的董事會。
這間辦公室裡現在不過只有四個人,為什麼卻擁擠得讓他覺得快喘不過氣?從前的行程比現在不知緊湊幾倍,為什麼從花蓮走了一趟回來之後,竟然這麼輕易就感到疲憊?
目光不自覺游移到窗邊,台北城的街景依舊車水馬龍紛亂擾攘,下了好幾天雨的天空十分陰鬱,即使開了空調仍覺得空氣中有股揮之不去的潮濕感,胸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得就快窒息,總有股說不出的煩躁。
他的手機響了,父親與代理人同時望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對話。
垂眸看向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款款。
他知道他不該在此時接這通電話,但他卻像是為了想喘一口氣似地接了,一副那是通多重要的公事電話般地,離席走到窗邊接了。
一聽見她,全世界的聲音好像都不見了。
「陵泉?」電話那端的池款冬像是不敢相信今天竟能如此順利跟他通到話般地愣住,語調聽來又驚又喜。她曾經打過好幾次,都是他的特別助理接的。
終於,就連一通電話都是好不容易。
「是我。」她口吻中的愉悅令陽陵泉輕輕地笑了。就算,眼前的世界再如何虛假,他的款款卻永遠毫不隱藏。
她的聲音彷彿帶來了花蓮的海風,吹散了一室凝重。
「我……你……在忙嗎?可以說話嗎?」明明才幾天沒見面沒聽見而已,這一瞬間突然有種已經過了好久的錯覺。思念比預期中來得又強又急,口乾舌燥,有股莫名的緊張。
「幾分鐘無妨。」抬眸望了掛鐘一眼,再轉向父親與代理人身上,最後落在窗外。他還有時間。
「喔,這樣啊……」好怪……真的能夠講到話時,卻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那個……花蓮一直在下雨……」她竟然揀了句最無趣的。
「台北也是,不過好像快停了。」雨點變小了,厚重的雲層背後也開始透出希微光亮。真神奇,她一打電話來,他胸口的悶重感不見,就連天氣也變好了。即使是這樣回應她的無聊話題,心中也有某個小小的部分感到滿足。
彷彿是誰也不想先破壞現在的平靜似地,兩人都沉默了會兒,過了好半晌,池款冬才又緩緩開口:「我剛剛,堆好了孔明鎖耶。」
她話才說完,就懊惱地想拔自己頭髮了,這些事情好無聊,他想聽嗎?她為什麼找不到一句像樣的話開口?
陽陵泉輕聲笑了。「你不是嫌孔明鎖無聊?」
他完全可以想像她被那堆木條惹得又氣又跳,賠盡耐性的模樣。
但是,她會怔怔地望著它,神情若有所思,就像他當初撞見她在藥鋪裡望著他的眼鏡出神,而後戴上了一樣,好傻,卻又好美,總令他猛烈心跳。
「呃……」也是啦!陽陵泉每玩一次她就嫌一次,她幹麼沒事去招惹孔明鎖啊?池款冬心虛地嚥了口口水,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款款,你想我?」陽陵泉調侃她的口吻中有股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幾乎可以看見她此時的表情。
她會看起來又窘又惱,急著想掩蓋心事的神態比平日更嬌羞動人;也會急著想辯駁,卻怎樣都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飽滿雙唇比平時更誘人,總令他忍不住以唇相就。
才在腦中勾勒她的模樣,卻沒想到,她拿著話筒的手頓了頓,手指開始纏繞起泡麵似捲曲的電話線,居然淺淺應了聲:「嗯。」
沒預料到她難得在情事上如此坦白的陽陵泉反而被嚇了一跳,胸口一融,原就被她緊緊牽動的心思變得更加柔軟。
似乎直到此時才發現,即使公務多繁重,行程再緊湊,她卻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心上。
她一直在那裡,就算他想刻意忽略也不行。
「款款。」他喚她的嗓音總是分外低沉。
「嗯?」
「再忍耐一下,我再過幾個小時就不會這麼忙了。」等到董事會結束,他與陽鑫徹底攤牌之後,他的心境就會輕鬆許多。
「真的?再過幾個小時就能結束了嗎?」那場將他帶到花蓮來的戰爭要告終了嗎?
「是。」她口吻中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令他失笑。
「那可以見面嗎?想不想吃魚?」他們上次在崇德漁港買的鬼頭刀,拿來煮魚頭酸菜湯,他好喜歡喝的。
「款款,我暫時還沒辦法離開台北。」即使刻意壓抑,口吻中仍有些淡淡的失望。
「不是你,是我。我、我放好多天假,我搭火車到台北找你好不好?」雖然聽起來這麼急切好像有點丟臉,但是,一想到可以見到他,她就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