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閻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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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1 頁

 

  夜,還好長;心,卻仍然紊亂。

  簷前緩緩走過一名提著燈籠的白衣男子,她先是怔忡,隨即披上外褂,躍窗而出,攔下那道身影。

  「二爺。」她出聲喚住。

  白雲合臉上毫不驚訝,彷彿早料到她會有此一舉。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二爺……這些天不曾見到主爺,他……」她天生便是嘴拙之人,不懂迂迴,開口便問出留存心中數日之謎。

  「我才與他對完弈,他大概還在書房裡。找他有事?」朦朧搖曳的燭火照射在白雲合俊逸的臉畔,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妖異。

  「他在生氣嗎?」

  「生氣?」白雲合挑起居,露出興味的笑。難怪這些天閻羅老拉著他對弈,原來是心情惡劣呀。可真苦了他這為人弟弟的,成天看著那張陰沉的閻王臉。

  「他沒有同您說他為何生氣嗎?」她一直以為閻羅與白雲合無話不談。

  白雲合搖搖頭,「很多事,他是不說的。」

  「他不說,別人怎麼會明瞭他心底在想些什麼?獨自在暗處生著悶氣,對他而言豈不更糟?」她知道閻羅是個寡言之人,尤其是談到他自己時。

  「他不說但他做,你可以用雙眼去看。」白雲合依靠著漆黑雕柱,笑彎的鳳眼像極了合黑的墨石,「剝去那層皮相,他想說的話全都表達於外,尤其在他眼中。」

  「我看不明白、也不清楚他想說些什麼,我也不想去瞭解。二爺您說得簡單,那是因為您與他相處多年,自然與他熟稔……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像二爺您這樣的善人會與那般惡性的魔物成為兄弟?」她考量許久,終於問出心底懸宕的困惑。

  白雲合喉間滾出輕笑。善人?這真是他最難以承受的奉承。他狀似認真沉思地回道:「關於這點,我也相當不解。大概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

  憐我注視著他,隱匿於笑臉之下的心思是她無法看透的迷霧。

  「您當初進入閻王門是與我相似的因素嗎?」在她心底總認為白雲合是閻王門內唯一的「正常人」,並且與陰暗狠辣的殺人組織格格不入。

  「不,閻王門是我與他一併建立,我絕非被逼迫;就算真有,也是環境使然。」他口氣淡然。

  閻王門是白雲合和閻羅一併建立?難道白雲合與閻羅是同一類的魔魅邪惡之人?

  「您是如何看待為錢殺人這樣的情景?您頭一次殺人不會有絲毫的罪惡感嗎?」憐我咬著唇,問道。

  「你也是這樣質問他?」白雲合凝瞄著她,嗓音柔和卻冰冷。他垂下頭,注視著因風勢而搖搖欲減的微弱煙火,「我與他,頭一次殺人並不是為了錢財,沒有罪惡感,有的只是解脫前的快慰、報復後的欣然,以及惡夢消失的重生。」

  他唇角勾勒起清淺的冷笑,在那段惡夢似的日子裡,他與他憑己之力逃了出來,也立下誓言,絕不再讓人爬到頭頂欺陵。

  「他並非刻意為難你,而是想自你身上尋找他此生錯過的東西。」白雲合目光瞥過那道融合於夜色中,朝他們走來的絕黑。「他不是個會暗自生悶氣的人,你毋需去胡亂猜想他的種種反應。說穿了,當他臉上神色越發凝重……」他像個認真的夫子在教導學生般,「你就狠狠補上一腳,讓他越發失控。」

  憐我被他的反應逗笑,銀鈴似的清音迴盪其間,「閻王門裡大概只有您敢如此對他,我可不敢。」

  「你現在有個練習的好時機,大哥。」白雲合前一句是笑著對她說,後一句卻朝著她身後喚道。

  憐我怔忡,沒有轉回身印證閻羅是否真的出現。在她無法視察的身後死角並未傳來任何聲響,連呼吸聲也不曾聽聞。

  「我困了。」白雲合談笑自若,擺擺袖,「不陪你們兩位了。」旋身,白袂優雅步出她的視線範圍。

  他真的在後方嗎?還是二爺戲弄她?

  他若真立於身後,那股魔魅氣息不可能讓她毫無所覺,而那道凌厲綠玉眸光應該會直透她心窩,現在她卻感覺不到……思量許久,她抬起頭,緩緩轉過身。

  一隻厚掌覆上她的眼,蓋去她所能看見的一切。

  「為何不睡?」熟悉的嗓音開口便問。

  她沒撥開蔽眼掌心,反問:「你呢?」

  他並未回答她的問題,淡然道:「若你不想休憩,再練套劍法如何?」

  她頷首,隨著他來到湖心的武試場。

  他沒開口,她也不知如河接話,兩人各自取劍,她隨他動,如魚泅水般的劍身蕩漾道道白光。這套劍法既輕又柔,完全喚不著任何肅殺之氣,倒像單為強身健體而創的武藝。

  他停下動作,她依舊舞著劍,重新演練一遍。

  閻羅倏地展開攻勢,劍光又狠又辣地迎面而來。她應變不及,大退數步,站穩下盤才回敬他的突擊。

  他以曾經教過她的數套劍法合併,變化多端、詭譎莫測。

  她防禦吃力,無力反擊,節節敗退。

  他未使出全力,僅想逼出她的極限。

  同樣的劍式,在不同人手中使出便有迥異的力道及熟練度,最後一道劍氣將她掃倒於地,散揚的大半青絲全數浸染於冰冷湖水,足見她差點掉入寒徹心骨水裡的險勢。

  閻羅收起劍,「今年是武判官主試,他的缺點與你類似,皆是精攻不精守,但你要擊敗他還相當吃力,首要便是練全你防禦的漏洞。去睡吧,其餘的,明早再說。」

  他語畢,她仍沒有動。許久,閻羅才發覺不對勁,拉起她的手臂,突地啼笑皆非。

  「這丫頭。」他輕呿一聲,抱起那名身軀躺靠在武試場上不到半刻竟能安然熟睡的小傢伙。

  他知道她三日未眠,知道她未因他沒出現而忽略習武,知道她強撐著耗力過度的身軀迎向他的試探。

  「憐我……」

  他輕輕喃念著她的名字,及隱喻在其間深遠、不為人知的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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