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羲長歎一聲,蹙眉道:「你怎麼這麼倔強?」
她想笑,卻覺雙眼朦朧,淚水潸潸而下,他靠著樹幹擁她入懷,不顧她的掙扎牢牢抱住她。
「放開我……」陌青禾想大叫,可下巴與喉嚨痛得她只能低吟。
「哭完我就放了你。」雖然他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可想到昨晚她在林子裡也不敢放聲大哭,心中又生不忍,像是有顆大石壓在心上,寧可她痛痛快快哭一場。
「嗚……」她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哽咽出聲。
雨繼續下著,自葉間滑落,她的拳頭卻越來越慢,最終透支所有氣力,不再與他、與自己對抗,委屈地哭出聲。
聽見她放聲大哭,裴羲不自覺鬆口氣,心上那塊石頭悄悄滑落。他撫過她的濕發,發現自己似乎真有點在意她。
原本只是單純地欣賞她的勇氣與處事,怎麼如今卻在意起來了?
這樣一想,他敏銳地察覺她柔軟誘人的曲線貼著他,頓覺不自在,臉頰忽地爬上一抹紅。他皺緊眉頭,有些懊惱,討厭事情意外發展超出自己的控制,再說若論喜歡,最好是她先喜歡他,他再喜歡她。
一想到她還念念不忘青梅竹馬的情人,他更不悅了。現在的發展對他極其不利,他討厭屈居下風,得想辦法扳回一城才行。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快點喜歡上他,這應該不難,並非他自大,他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性格也不難相處,雖然有時被說無情,但他不覺得這是什麼大缺點,冷漠總比被當軟柿子欺壓的好。
閃電忽地劃過天際,雷聲緊伴而來,蓋過陌青禾的哭聲,她顫抖得更厲害,覺得好累好累,為什麼好好一個家成了這個樣子?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不提心吊膽,安穩地過日子,惡夢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難道這一生都得與兄長搏鬥糾纏嗎?
她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看見了眼前的胸膛,才猛然想起靠著的人是裴羲。
她驚嚇地要後退,沒想他雙手卻忽地收緊。她厲聲道:「放開我。」
他低頭,發現她正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眼睛又紅又腫,臉上掛著殘淚跟鼻水,不由得笑了起來。想到那秦淮歌妓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怎麼她就哭成這樣,雖然狼狽,但看著也挺可愛。
「你笑什麼?」她生氣地推他。
他把帕子捂到她鼻上。「擦擦。」
感覺鼻下有股濕意,陌青禾脹紅臉,搶下他的帕子把自己擦乾淨,神情卻是忐忑不安。
「謝謝,我洗乾淨後再還給你。」自己繫在腰間的手巾在與兄長纏鬥時不知掉哪兒了。
「嗯。」見她困窘地不敢看他,裴羲立刻道:「你不用覺得尷尬,人的情緒積了不洩,對身體沒好處,哭一哭你會舒服些。」
「我不是因為哭覺得尷尬,是因為在少爺面前失態。」若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哭,她豈會尷尬?
「你不用在意。」
第5章(2)
濕衣使她曲線畢露,讓他心猿意馬,他悄悄移開視線,臉色微微泛紅。
陌青禾兀自低頭,沒瞧見他的異樣。「你既知道我把大哥囚在這裡,為什麼不戳破?是想看戲嗎?」
「我不否認是有些看戲的味道,不過卻無嘲笑之意,我很欣賞你的計謀跟膽識。」
他讚賞的話語讓她驚訝地抬起頭。
「起初,我以為陌豐栗是你的情郎。」他將那天晚上的經過簡單告訴她。
聽畢,她歎口長氣。「我開始懷疑這宅子有多少人知道這事,以前就告訴大哥不要爬牆、不要丟石子,他老是一意孤行……」
她忽地沉默下來,心頭又是一陣哀傷。「你……把他帶到哪兒?」
「先放到馬廄去。」
她望著大雨,拭去眼角的淚水,有感而發道:「我母親是獵戶的女兒,小時候她常帶我們到山上玩,教我們射箭挖陷阱,我做得永遠比大哥好比大哥快,母親說我像她,好勝心太強。我沒有要跟大哥比強的意思,可不知怎地就是做得比他好,父親常說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有時我會想……大哥是不是因為心裡不痛快才變成這樣……」
「你想太多了。」她眼中的自責與傷心讓他蹙眉。「你兄長這種人我看得太多了,自己不求上進,就算貴為王室之子,也不過是目中無人、趾高氣昂的紈褲公子,腹中無半點墨水、無一絲聰明才智,只會仗勢欺人的混帳。」
裴羲冷冽的表情讓她心中一凜,想著他是不是受過太多閒氣。
「遇上這樣的人你怎麼辦?」她詢問。
陌青禾虛心求教的表情讓他微笑。
「我雖無顯赫的出身,可我有這個。」他指著腦袋。「我雖討厭士族貴胄嘴臉,可其中還是有可結交之人。世上諸事互利互惠,我在對方有難時給予幫助,他日我若落難,他自會施予援手,可要讓對方覺得有與你結交的價值,就得有真本事,除了與之為友,還得有幕僚之才。」
他在江寧經營了八年,顯貴才俊認識不少,起初幾年只是經商,一邊調查哪些人值得深交,他可不想因為是商人就被當冤大頭,只要與一、兩個為友後,圈子便會自然擴大。
可他做得極低調,主要是不想讓裴家曉得他與權貴有來往,免得徒增困擾。他對裴家盡的不過是血親之義,要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是不可能。
陌青禾聽得極有興趣,又問了他一些事,他也一一回答。這大概是他跟女人說最多話的一次,她雙眼發亮,對於那些不熟悉的事情顯露旺盛的好奇,若不是她忽然打了噴嚏,兩人大概還會這樣聊下去。
雨已轉小,兩人還穿著一身濕衣,雖說是夏季淋點雨無大礙,可不趕快將衣裳換下還是會得病。
裴羲中止話題,提議淋雨回屋。他練過強身之術,穿著濕衣雖不舒服,可沒有大戕害,但她不同,寒濕之氣若入體,怕要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