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沉默半晌,他起身道:「我該走了。」
她點點頭,也沒留他,只道:「你保重,多注意身子。」
「你也是。」他想見裴羲,看看那男人長得什麼模樣,轉念思忖,見了又如何,再說他與青禾兩小無猜一起長大,還曾有過婚約,裴羲肯讓青禾來見他已是大度,他也不能不識趣,與青禾見面已如此尷尬,何況再添一人?
他行至走廊,默默走了幾步後,便轉頭道:「我走了,不用送了。」
「好,等等,糕點……」
「不用了。」他搖頭,雙眼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要將她如今的模樣印在腦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過得好的,你也要如此。」
她點頭,故意道:「你可得吃胖點,瘦成這樣,都成猴了,讓人誤會還以為朝廷沒發月俸,把官員餓成難民。」
他露出笑容。「嘴巴還是這樣不饒人。」
她輕笑著。
看著她的笑容,讓他一時百感交集,各種滋味紛上心頭,眼前又是一陣水氣,他決然轉過身,踏步離去。
第10章(1)
陌青禾看著徐敏寬的背影遠去,彷彿又瞧見當年他進京趕考,她站在山丘上,見他越走越遠,想喊他又不敢,因為他的家人就在前方,她不敢造次,妹妹心急地幫她喊了:「敏寬哥你要早點回來,姊姊等你啊!」
風吹著他的發他的衣袖,那天他穿著青天藍衣,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肩膀一高一低,他卻不嫌棄,歡喜地收下,離家那天穿的就是她縫製的衣裳,天藍的顏色,清朗如空,與藍天相映,最後成了一小點,消失在遠方,隱沒在流逝的時光裡。
她大喊卻沒有聲音,想哭卻已沒有眼淚,那些酸甜的回憶、歡笑的言語、苦澀的滋味成了一連串破碎的記憶,在她眼前翻飛。
褪色的袍子消失在廊道轉角,似是隔開兩人的水流,翻出一朵浪花,最終支離破碎,回歸入水。
她的眼前突然被一隻手覆蓋,阻隔了所有的視線與回憶,溫暖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溫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哭泣。」
她轉過身撲入裴羲懷中。「對不起……」她抱緊他,淚水落在他的胸口上。
他歎氣,雙臂環緊她。「我很不高興。」
她在他懷裡點頭,讓他的溫暖與力量支撐她。「以後再也不哭了。」
他抱得更用力。「告訴我實話,你真的不在意他了嗎?」
她抬起沾滿淚的小臉,以手背拭去微涼的濕意。「你不相信我?」她瞅著他深邃的黑眸。
他撫過她眼角的淚。「我相信但又懷疑。」他知道自己矛盾,但心中就是莫名的不舒坦。
陌青禾歎道:「我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傷感。」她真誠地望著他。「我難過的是那些回憶,還有曾經擁有過的快樂,感歎花曾經開得那麼美,卻終究凋零,筵席裡談笑風生,飲酒高歌,最後杯盤狼藉、曲終人散。」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就是不痛快。
她抬手拂過他緊皺的眉心。「我很感激你的寬大。」
他抓住她的手。「我一點都不寬大,也不想寬大,你要忘了他,知道嗎?」他皺緊眉頭,神情不悅。
忽然領悟到他在吃味,陌青禾綻出笑。「好。」
她環著他的腰,臉蛋靠在他胸上,感受他的溫暖,聆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原本波動的情緒慢慢平穩下來。彷彿感受到她的平靜,他的心也慢慢靜下,感受彼此的氣息與溫度。
半晌,他聽見她溫柔的聲音。「請你相信我,我與他真的過去了,如今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比我想的還要重要很多、很多。」
裴羲聽了,難掩喜悅,嘴角勾著笑容,先前的不安瞬時煙消雲散。他抬手滑過她的髮絲,決定再不提那些舊事了。
他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下,陌青禾害羞地紅了雙頰,見他又要吻來,她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樊姑娘還在書房。」
同樣的計謀可不能讓他得逞兩次,若是腫著唇去見樊翠蓉,說不定她還以為自己與徐敏寬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來。
「我去同她——」
「還是我去吧。」若讓裴羲出馬,少不得把樊翠蓉罵一頓,到時又是吼叫與淚水,只怕這麼折騰依然事倍功半。她與樊翠蓉不是閨中密友,說知心話只怕她也不領情,不如從春蕾下手。
「一會兒我把春蕾叫出來,你聽到我提你的名字就站出來嚇嚇她。」陌青禾說道。
聞言,他忍不住笑道:「嚇人嗎?那簡單。」他與樊翠蓉說話簡直雞同鴨講,她若有好法子,他也省心。
她笑著與他牽手往書房走,示意他在轉角處待著,隨即走進書房。她瞥見碗內皆是一點湯料不剩,滿意地點頭,抽出袖內的信交與樊翠蓉。
樊翠蓉一見信封上的字臉色陡變。「你——」
「打開看看吧!」
樊翠蓉故作鎮定。「真能看嗎?不會是你寫給徐敏寬的情書吧。」
陌青禾決定不再與她廢話,冷聲道:「他來過又走了。」
樊翠蓉驚訝地站起。「徐敏寬來了又走了?」可惡!她竟然不知道。
春蕾立刻發難。「你竟然與男子糾葛不清——」
陌青禾凌厲地瞪向她,春蕾懾於她的氣勢,沒敢再接話。
「這封信可是你寫的?」她看著樊翠蓉。
「我怎麼會寫信給徐敏寬?」樊翠蓉立刻撇清。
「你今天還刻意跟我提到他。」陌青禾也不在這事上糾結,她並非要定樊翠蓉的罪,只是希望把話講清楚。
樊翠蓉不屑地哼一聲。「提了又怎樣,你的破事隨便打聽就有。」
陌青禾冷厲地看著她。「我一直對你很容忍,因為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但你若以為我好欺負就大錯特錯了,請你打道回府吧!」
「我不回去!」樊翠蓉氣嚷。
「那你想怎麼樣?見縫插針找我麻煩?」
「我不許你跟羲哥結婚!」她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