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你又在偷懶。」淡然的嗓音打斷紅豆的昏沉,肯定的口氣中泛著一絲笑意。
「憐我姐。」紅豆吐吐舌,有點心虛地回過頭打招呼。
整整高過紅豆兩個頭的少女就地坐下,盤起腿與紅豆一同打坐。
甫滿十四歲的憐我,揚高的眉毛下鑲嵌著有神的墨黑雙瞳,一頭青絲簡略束於腦後,由於自小便習武的因素,使她猶如未發育的少年,瘦腰、窄臀、長腿,完全尋不著妙齡姑娘家該有的娉婷媚姿。
「晉級武試不是快舉行了嗎?你今年不會又打算留在同一等級吧?」憐我打趣地問,臉上表情卻絲毫未變,彷彿七情六慾早已由她身上抽離。
「別取笑我了,反正一定是首輪就給刷下來,我還是繼續當我的紅豆好了。」紅豆無所謂地揮揮手,她對自己的斤兩清楚明白得很。
閻王門每年皆會舉辦一場晉級武試,以武學程度來決定在閻王門中的身份地位。最令眾魑魅魈魎垂涎的,就屬空下數年的「白無常」一職。
「四爺如果聽到你這番話,八成氣得怒髮衝冠。」
閻王門內眾所皆知,紅豆雖是主爺們收養的「女兒」,但主爺們從不給予特權,依舊讓紅豆與魑魅魈魎們一同習武、練功;然而與紅豆同一時期入門者,幾乎都已成為閻王門正職殺手了,紅豆卻依然處在「新生」的地位,進退不得。
枉費武判官還三不五時給紅豆特訓,真是白費了他望女成鳳的苦心。
「小乾爹最疼我,才捨不得罵我呢。憐我姐,這次的晉級,你有幾分把握?」雖然憐我不過大她四歲,武學造詣卻與她如同雲泥,任憑她再練個三、五百年,也跟不上憐我姐的腳步。
這大概是因為憐我姐的特訓都是大乾爹親自進行的吧!
憐我沉吟了下才答道:「若主試是三爺、四爺,我應該能與他們打成平手,若是二爺的話……」
她從未見過文判官的身手,只約略曾聽閻王提及,文判官的武藝幾乎可以與閻王平分秋色。當真如此,她就沒有把握能贏過。
據說當年歲數相仿的四名主爺們是以武藝來決定兄弟排名的順序,她曾與黑無常、武判官及閻王交過手,沉穩的黑無常殺氣之中尚帶數分寬厚,出招之際必定先行衡量,小心謹慎;武判官的拳風虎虎生威,式式皆又快又狠,然而玉石俱焚的攻擊方式略嫌急躁,也越發暴露只攻不守的短處。這兩位主爺的陣仗她稱得上摸熟瞧透了。
至於教授她武學的閻王……目前她未曾勝過半場,卻也知曉他深若淵谷的驚人造詣,而高深莫測的文判官,隱藏在溫文笑容下的其實面孔,又是怎生的恐怖?
「放心、放心,若是二小叔主試的話,你一定會打贏他的。」紅豆豪氣地拍拍她,有數分石炎官海派的模樣——沒辦法,誰教她從小就和石炎官最親,石炎官在粗獷的外形下,有一顆最溫柔的慈父心腸。
「怎麼說?」憐我柳眉輕佻。
「二小叔被封為『文判官』,就表示他精文不精武,手無縛雞之力的文書生,你一隻指頭不就撂倒他?」只會動不動吟句詩、搖搖紙扇,有啥好擔心的?
「你對二爺的評價這麼差?他對你不好嗎?」
「也不是啦。」紅豆搔搔頭,「二小叔也很疼我,只是……」
她還清清楚楚記得當年二小叔抱她回閻王門的溫柔模樣,也是二小叔在她初到陌生環境時,夜夜安撫著哭泣失眠的她入睡。她也不知道是何時開始,原本纏著二小叔的她,會漸漸與他疏離,也許是她五歲那年,二小叔因為任務而離開閻王門長達一年之久的緣故……
「只是?」
「只是二小叔是二小叔,乾爹是乾爹,不一樣嘛。」
「二爺對你的態度,壓根兒就是爹爹對女兒的模樣,哪有什麼不一樣?」連她這個旁觀者都輕易看出白雲合氾濫的父愛,她不信紅豆遲鈍得沒發覺。
「我……我才不要他當我爹爹!」紅豆想也不想地衝口反駁,在憐我的目光探索下,她偏過臉咕噥道:「我有三個爹爹已經夠多了……老實說,我也很喜歡二小叔啦,只不過他看起來好弱,就是一副要人保護的模樣。」
弱?如果文判官叫弱的話,她還真不知道閻王門裡的其他人要稱為什麼?飯桶嗎?憐我失笑地想著。
「若要說閻王門最強的人,當然就是大乾爹啦。而且大乾爹對你又很好,他一定很疼你。」紅豆有點羨慕地道。大乾爹不但將憐我姐視為貼身護衛,還特別指導她武功,上回她還不小心瞧見大乾爹在吃憐我姐的小嘴呢。
憐我不以為然地輕哼。紅豆似乎忘了,上回她讓閻羅的特別訓練打斷三根肋骨、扭傷左臂,整整躺在床上七天!
「而且大乾爹還幫你取了個好聽的名字——憐我,聽起來就好溫柔呢。哪像我,紅豆、紅豆!」紅豆皺皺鼻,不滿地抱怨。尤其當她得知,她的名字由來只是因為二小叔正巧在喝紅豆湯,如果二小叔好死不死的喝著芋頭湯,那她不就得叫「芋頭」?
小乾爹曖昧的告訴她,還好二小叔不是在喝「虎鞭湯」,否則她的名字更難以入耳,雖然她不知道那什麼怪怪鞭,可聽起來就不是啥好東西。
「如果可以選擇,我倒希望當初是由二爺將我帶回閻王門。」而不是那個狷狂自傲的閻羅,她一輩子的夢魘。
「為什麼?」紅豆不解的眼神對上憐我墨黑的眸子,不明白閃動在憐我瞳間的幽冥。
憐我搖搖頭,並不準備回復紅豆的疑惑,而為了轉移紅豆的注意力,她遠遠指著由廣場走來的武判官。「看來四爺教訓魑魅魈魎結束了。」
「慘了,他走過來了!下一個一定是對我『特訓』——」紅豆立即準備開溜。近來為了閻王門的晉級武試,小乾爹幾乎只要有空閒便強迫她特訓,活像要操斷她四肢百骸似的積極努力,她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小乾爹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