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海馬夢幻香水沐浴乳……你還在用這牌子的沐浴乳。」
「你還不是一樣?你身上也是這個味道。」
他們笑了,彼此都懷念回憶裡的味道。
陳明慧說:「這個進口牌子現在很普遍了,所以多了防偽雷射標籤,之前我買錯過,味道差很多,我喜歡這個味道——」
「我知道,那時候我常偷裝我家的分給你用,我媽一直覺得很奇怪,浴室的沐浴乳才剛剛開封,馬上就用光一半了。」
「你媽那時候很討厭我哩,想想也是應該的,我都在用你家的東西。」
「現在不會了,他們現在管不動我,我革命成功了。」
「革命?你這麼溫和也會革命?」
「我學甘地寧靜革命。」
「怎麼個寧靜法?」
「就是不和他們爭執,也不試著說服他們同意我的做法,因為那樣只會吵架。當我堅持不留在加拿大和他們住,要回台灣時,我爸媽很氣,一直講都沒用,最後就拿我爸之前寫好的遺囑內容給我看,說要把原來留給我的遺產刪除,還說要把之前登記在我名下的基金跟股票都賣掉,要我簽授權書。」
「你簽了嗎?」
「我簽了啊,反正本來就是他們的財產。」
「然後呢?」
「我媽發現用錢控制不了我,就哭了,我就抱抱她……」蔣漢城表演當時的狀況給陳明慧看,他抱住她,拍拍她說:「媽,雖然你們這樣做,我忽然變成窮光蛋了,但我還是一樣愛你們。以後如果我有財產,我還是會分給你們,孝敬你們,不過——你們應該不希罕我微薄的財產。」
陳明慧哈哈大笑。
蔣漢城笑道:「結果我媽又傷心又生氣又想笑,拿我沒轍。她是愛我的,可惜我老是讓她失望,達不到她心目中理想的兒子。」
「唔——你是獨子,他們當然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喂,你那時候為什麼都不回我的信?我又是寄信又是寄東西給你,你一封也不回,我連在國外復健的進度都跟你報告。」
「真的嗎?唉,我搬家了。出事的時候你媽很傷心,不准我見你,我也很內疚,我以為你真的永遠失明,手也廢了,我嚇死了。」
陳明慧抓起他左手,撫著他的手檢視。「對不起,害你沒當成醫生,我那時候太衝動,太蠢了,真後悔——碰到我算你倒楣。」
「是幸運好嗎?!」不想讓她內疚,蔣漢城鄭重告訴她。「你就是沒收到我的信才會這樣想,我很感激你,你把我從『白色巨塔』拯救出來,托你的福,因為視力問題我不但不用繼續K那些無聊的書,也不用去念壓力超大的醫科,聽說念醫科還要解剖青蛙,研究內臟,我大概會嚇到昏倒。而且因為手的問題,也不用當兵,最爽的是,復健科醫生建議我爸媽讓我盡量去畫畫啦、彈琴啦,說是對手部復健有幫助。你說,我過得多爽,都在做我喜歡的事,除了定期回診,就是畫畫、彈烏克麗麗,現在還可以靠畫畫賺錢,我要感謝你才對,陳明慧是我的貴人欺。」
貴人?他真會安慰她。她問:「一點都不氣我?」
「幹嘛氣?」
「你是為了我好過才這樣說吧,那時一定很痛吧?手不能動也很不方便吧?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埋怨我?」
蔣漢城抓住她肩膀,直視她。「好,那麼我問你,假如換作是我害你摔成那樣,你會氣我嗎?會埋怨我嗎?你也不會啊!」
「唔——」陳明慧想了想。「很難說喔,我應該多多少少會怨恨一下你。左眼失明,左手也壞掉欺,假如換作我,不可能像你家可以召集大醫生動手術還到國外復健,還有醫療團隊照顧,所以我可能真的一輩子殘廢掉欸,嗯,我會很氣你。」
「你一定要這麼老實嗎?」蔣漢城氣得掐她的臉,她疼得大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比較愛你,壞女人,你是壞女人——」
「不要掐了很痛欽,又沒人逼你喜歡我。」
他放手,親親她的臉。「不過啊——」又摟住她,貼在她耳邊說:「我還是知道你非常愛我——」
「是喔。」
「因為你把第一次給我——」
她臉紅。「因為我答應過某人,絕不親別人。我可不像某人喔,把我珍藏的東西轉送給別的女人——」
「欸?什麼東西?」
「我送你的徽章呢?有翅膀圖案的那個,你送人了吧?」
「我怎麼可能送人?我很珍惜一直帶在身上好嗎?直到最近,不知道在哪裡弄掉了,一直找不到。我本來別在背包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別針舊了,不牢靠鬆脫了。」
陳明慧頓時明白過來,蔣漢城是不會說謊的,看樣子,連徽章的事也是喬娜英搞的鬼,這女人!滿肚子壞水,可惡。
蔣漢城很委屈。「喂,我連你那時候幫我縫的書包都保存得好好的,有一次被我媽扔了,我還嚇得跟幫傭阿姨跑到垃圾堆撿,你這樣說我,我真心酸。」上天明監,癡心如他,要到哪兒找啊!
心中最後一點陰霾都退散,陳明慧爽朗地笑了。沒錯,這是愛她的蔣漢城,最深情的蔣漢城。
他很委屈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把徽章送人?」
「因為……都那麼久了,我猜的。」她沒拆喬娜英的台。但是,心裡對那女人超不爽,可是不想在這時候提她,很殺風景,只要想到蔣漢城跟她交往過一陣,她就火大,他們也像這樣泡在浴缸裡嗎?他也對她像剛剛愛她那樣的溫柔又激情嗎?
慘了,陳明慧深吸口氣,不想要去想那些事,討厭想像他抱著另一個女人,以後這男人是她的,絕不再讓給任何人!
泡了舒服的澡,他們回到床上,暖呼呼的靠在一起睡。
屋外下雨了,陳明慧說:「我最不喜歡半夜裡的雨聲。」
「為什麼?」他把胸膛借給她當枕頭。
陳明慧不跟人分享這樁心事,這時候,可能纏綿後太放鬆,她終於說出口,只說給蔣漢城聽。她說了那個下雨的半夜裡,跟阿爸去認屍的事,她說她一聽見這樣半夜裡的雨聲就很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