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娜英跟蔣漢城的約會毀了,她跟伯父一到醫院就走不開了。
醫生看過x光片,神情嚴肅地宣佈美美必須立刻住院。「肺部有發炎的狀況,要馬上住院治療。」
阿勇跑去辦住院,喬娜英陪著女兒做檢查。一方面擔心女兒,一方面又很不甘願的打電話給蔣漢城。
「不好意思,臨時有事不能過去了。」
「沒關係——你忙,反正天氣也不好。」
他毫不失望的口吻,教喬娜英更沮喪。「你……你今天都會在家嗎?」她要確認蔣漢城不會到園遊會。
「對啊,剛好可以趕一些工作。」
「你不會出去喔?」
「沒事幹嘛出去?」
「那好,我這邊忙完的話,買吃的去找你,掰。」喬娜英安心了。看樣子,蔣漢城完全不知道園遊會的事。
她回到病床邊,拉了椅子坐下,安撫吊點滴的女兒。
「美美要勇敢喔,快點好起來,媽媽買很多玩具給你——」
陳阿勇拎著住院用品進來。「美美怎麼樣了?明慧一直打來問我。」
「有比較好了。」
「那就好。」陳阿勇坐病床邊,對著美美笑。「要加油喔。」
美美虛弱地舉起手,比個勝利的Y手勢。可憐又可愛的模樣,教陳阿勇心都融化了,竟然掉眼淚。
「美美這麼勇敢啊,好乖喔。」
「伯父,你要趕去園遊會嗎?」
「明慧要我留下來陪你跟美美,怕你們有事要幫忙,幸好我昨晚就把食材都送到園遊會去了,她說她一個人可以搞定。」陳阿勇摸著美美的頭髮。「你媽咪很擔心你呢,要快點好起來,勇敢喔。」
「嗯。」美美用力點頭,又比個拇指。「勇敢,贊。」
「對,美美好贊。」陳阿勇笑了。
第12章(2)
在山水畫室,蔣漢城放下剛剛收拾好的外出背包,結束和喬娜英的電話。不出門了,他反倒鬆一口氣。
跟一般那些愛往外跑的男人不同,他討厭遠行。也許小時候爸媽已經帶他去過各個國家,旅行過太多風景名勝區,那些收拾行李,辦出入境手續,搭車看班次等繁瑣的過程,他已經厭倦,那些比不上在家好好看一本書。他喜歡安靜地待在家裡,有時,他會想起他曾經也很喜歡安安靜靜地待在睡著的陳明慧身旁。
是啊,她小時候老是在上課時睡覺。
突然,他發現背包別著的徽章不見了,這使他心慌,他找了又找,終於失望地坐下來,空洞地瞧著窗外景致,看著前幾日陳明慧彷彿現身的地方。他傷心地想,現在,連唯一的紀念品都失去了。
曾經低頭認真專注地幫他縫書包的女孩,不顧同學揶揄嘲笑他們感情好,那是他年少時最熱烈的愛。
真的要狠狠遺忘嗎?她跟別的男人結婚時,那個時候,有沒有想起他?
為了她曾經連命都不要的自己,依然愛著她啊,苦苦地跟愛她的往事對抗。徒勞地試圖和別人相愛,結果只是像這樣拖拉又勉強,不管多努力再也尋不回相同的熱情。
還是他其實應該接受,跟別人相戀,即使是跟熟悉他往事的喬娜英相戀,最好的狀況也就是這樣不慍不火地愛著,也許他不該拿過去的心情跟現在的相比,也許徽章的遺失是在提醒他——活在當下,不要回顧。
是這樣嗎?
蔣漢城怔怔地面對著屋外寒冬的風景,落了一晨的雨終於停了,枯黃的菩提樹,光禿的枝極在陰天裡看起來一副可憐相。
一直下雨,一直陰天,好像陽光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手機鈴聲響起,蔣漢城回神,打開手機。
那邊響起兒福中心秘書小姐響亮的嗓音——
「老師嗎?等一下要不要派車過去接你?」
「什麼?」蔣漢城沒聽懂。「為什麼要來接我?」
「老師沒收到我們的邀請卡嗎?老師不來嗎?這樣孩子們會很失望啊!今天我們有園遊會啊。剛剛一直下雨,我們擔心活動會很冷清。老師您會來捧場吧?我們有提供外燴喔,還有藝人會來表演。等一下我們義工會開車去接貴賓,要去接你嗎?」
蔣漢城看看時間。「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去。需要我贊助什麼嗎?」
「不用啦,老師平日義務給孩子上課已經夠好了,只要老師來我們就非常感謝。」
園遊會在小學運動場舉辦,氣候不佳,天空是灰色的,寒流來襲,很冷。
來參加的幾乎都是認識的義工朋友,或兒福中心工作人員的親友。孩子們不受天氣影響,他們吵鬧地一邊擺攤一邊笑鬧。十個攤位,有的賣文具、卡片,有的賣玩具,有表演吹笛子的,舞台上有樂隊演奏,會場架了塑膠雨棚防雨。
蔣漢城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逛起來,每一攤都捧場,於是他沿路跟孩子們買了玩具、鉛筆、卡片、氣球、飲料,最後來到免費提供來賓餐飲的外燴區。
忽然他震住,看著餐檯後,那個忙碌的女人。
她綁起馬尾,穿藍色格子襯衫、牛仔褲,袖管卷在肘處,一身清爽樸素的打扮,一張熟悉的文靜面孔。蔣漢城呆在原地,直視著她,動彈不得,胸腔發燙。
她表情很嚴肅,不,該說是表情很嚴厲,好像在跟什麼生悶氣。
她雙手忙著卷壽司,餐檯放著做好的壽司跟三明治,還有一鍋冒著煙氣的玉米濃湯。和週遭歡樂笑鬧的氣氛不同,她凜然的表情、果斷的動作,很殺風景。但在蔣漢城眼中看來,依然美得教他失神。
她的眉頭蹙著,清瘦的身子緊繃著,像在頑強地抗拒著什麼、拒絕著什麼,可是俐落的動作又散發出一種什麼她都可以挺住的頑固氣息。
蔣漢城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他眼眶熱燙,心情很激動。
上次在電影院外匆匆一瞥,知道她已婚還帶著女兒,他太驚駭,太受打擊,無法上前相認。這次再相遇,命運到底想跟他說什麼?為什麼在他覺得應該要放棄對她的思念時,這個女人又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