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只是只烏鴉在叫。」仲孫隱微笑著,好心提醒她。「柳姑娘是不是想說什麼?」
她點點頭,支吾道:「我……可以問隱公子一件事嗎?」
「什麼事?」
「隱公子你……為什麼會出手幫我呢?」畢竟他們非親非故。
「沒什麼,我只是討厭別人說話動手動腳的。」他聳聳肩。「而且還弄髒了我的衣服。」
「喔,對,衣服!」她想起這件事。「我可以賠給你。」
「小事一樁,無須掛心。」
他不會要她的賠償,只是看不慣她唯唯諾諾,老是跟人道歉認錯賠不是的模樣,好像千錯萬錯全是她一個人的錯似的,看了就令他莫名心煩,反而對她無法視而不見了。
「總之……謝謝你。」她欲言又止,猶豫著想再說些什麼,可內心交戰半天,最後還是不爭氣地化成了矜持的道別。
「那……我告辭了。」
柳必應,你真夠孬了!明明最想問的一句話,怎麼偏說不出口呢?
她再次鞠躬,轉身離去,才走到門口,她再度打住腳步,深呼吸,猛然轉回身,喊道:「隱公子——」
「啊!」又是一聲悶叫。
柳必應嚇一跳,再度左右張望。「什麼聲音?」
只見仲孫隱含著微笑,面不改色道:「最近半夜烏鴉特別多,挺吵的,柳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她吞吞吐吐,看來有些緊張。
「請說。」
「隱公子你……」柳必應鼓起勇氣迎視他,雙手扭著裙側,幾乎要把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全用上了,才終於握住拳,紅著臉大聲說道:「你……願意娶我嗎?」
砰!
更大聲回答她的,是瞬間倒下的屏風——
第4章(1)
她果然是腦袋被打壞掉了!
柳必應躺在床上,睜眼望著床頂的帷幔,腦子昏昏脹脹的,似有千萬支槌子在裡面敲敲打打。
前一晚,她因為一時衝動,似乎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
躺在床上,她拉高被子遮住火紅的臉,越想越窘到想再打昏自己算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跟一個男人「求婚」!
肯定是因為信順奶奶的關係。
昨晚,她原本只是想去「錢來客棧」親自跟仲孫隱道個謝,沒想到一路上,她老人家那番催她嫁人的話卻緊緊糾纏著她,令她難以忘懷,直到她走入客棧的前一刻,所有渾沌不明的思緒忽然間全都清晰起來,而模糊的想法也化為一個清楚的臉孔——仲孫隱。
如果真要她挑個人嫁,此時此刻,他是她「最有感覺」的唯一人選。
至於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在她的腦海裡始終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就是他了,就是他!
為什麼?
難道是他一身貴氣逼人、老是讓她睜不開眼的打扮?
又或者是在閻君廟前,他那「英雄救美」的無敵氣魄?
若說嫁人是她此生待完成的「心願」,那麼,或許她奢盼的,僅僅只是一份被呵護的感覺吧?
而他,給了她這種感覺。
前夜,在她匆匆忙忙丟出問題後,意外換來房內另外兩個人的現身,讓她羞到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給活埋,等不及仲孫隱的回答,她便像個做蠢事的孩子般,雙手掩面逃之夭夭。
唉,他肯定會覺得她是個腦袋壞掉的瘋丫頭吧!
柳必應幽幽自歎,看來這輩子最大膽的計劃是徹底失敗了。
才想著,只聞房門被輕叩三聲,隨即傳來熟悉的男聲。
「必應,醒了嗎?我進去了。」
是二哥!
柳必應不自覺用棉被蒙住頭裝睡,想遮住受傷的事實。她聽見二哥推門而入的聲響,一顆心高高懸著——
「別憋了,我知道你醒了。」他一語戳破妹妹裝睡的事實。
柳必應緩緩拉下軟被,露出一雙骨碌大眼,心虛道:「二哥,早啊……」
柳濟世入房,將手中藥箱放在桌上,打開藥箱拿出裡頭的瓶瓶罐罐。見二哥沒搭話,柳必應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只好自己先找話題,道:「春兒呢?」
「我讓她熬粥去了。」
「為什麼要熬粥?」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家裡沒人生病啊,為何要吃粥?
柳濟世細長冷厲的雙眼掃向她,不發一語,接著又緩緩移開,繼續忙著手上的工作。那是一種無言的責備,她懂得的。
房內頓時陷入一陣漫長的沉默,柳必應扭著棉被,想開口說點什麼,可腦子卻空空無一物。
說穿了,她是畏懼柳濟世。
二哥向來嚴肅不苟言笑,在他面前說任何話做任何事,她都習慣了先觀察他的臉色,深怕一個不留心便說錯話或做錯事,惹得二哥不高興。相較之下,和大哥柳懸壺的相處便自在許多,只可惜大哥長年在外奔波,從事藥材生意,一、兩年才難得回來一趟,想要見到他並不容易。
柳必應緊張萬分地看著柳濟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拿著傷藥走到床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她才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二哥,關於昨天的事——」
「櫃子裡的人蔘是你拿的?」他若無其事問。
她點頭默認。
「那是大哥花了一、兩年的時間才找到的千年寒蔘。」語氣平穩,聽不出絲毫怒氣,卻森冷得令人打顫。
「對不起,二哥。」柳必應大半張臉仍躲在棉被下,像個等著被父母責罵的孩子般,囁嚅道:「可信順奶奶病了,所以我才——」
「跟你說過多少次,少跟那些窮人往來。」
「但信順是我朋友。」柳必應道,畢竟信順的爹爹當年曾經在柳家跟著爹做事,多少也算柳家故人,她不懂,為何哥哥一點念舊的情分都不給?
柳濟世伸手拉下她遮臉的棉被,明顯不悅地道:「貧窮跟惡疾通常是連在一起的。你老是跟他們混在一起,對你百害而無一利。」伸手拆開她的傷巾,他臉色更臭了。「這是哪家大夫包紮的?搞得傷口都發炎了。」
柳必應沉默,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