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查了她?」仲孫隱冷聲問,這可是犯戒的行為。
「是……去問了一下。」李衡心虛地承認。因為好奇,所以套了點小交情,去「關心」一下柳姑娘的生死。
仲孫隱沈下臉思索著,不發一語。
見主子沒再追問,李衡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問:「爺……您想知道嗎?有關柳姑娘的生死——」
「不用查也看得出來柳姑娘活不久了。」少女搶話道,貢獻自己的觀察。「她印堂明顯泛黑氣,我不相信你們看不出來。」
語畢,一陣靜默。
黑衣少女見仲孫隱沒吭聲,李衡也在旁不敢吭氣,只好逕自繼續道:「說來這柳姑娘也挺可憐的,明明是正室所生的孩子,卻要看著兩個同父異母哥哥的臉色過日子;明明是哥哥和人結下樑子,到頭來卻變成她的麻煩,唉,還真可憐。」
三十多年前,柳家在興安城裡靠著柳老爺行醫救人,也曾立下不錯的口碑,只可惜,當年原本和夫人鶼鰈情深的柳老爺,竟私通自家丫鬟生下兩個兒子——柳懸壺、柳濟世。
而結縭多年肚皮始終沒消息的柳夫人無法接受這事,傷心欲絕,成天以淚洗面,終至積鬱成疾,柳老爺懊悔不已,盡他畢生所能醫治柳夫人,終於多年之後,柳夫人也如願懷了柳必應,儘管身子骨弱不宜生產,她還是堅持要生下這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孩子,沒想到最後還是難產而死。
柳夫人死後,等待多年的丫鬟並沒有被扶正,或許是愧疚,或許為贖罪,她將柳必應視為己出、悉心照顧,只是沒幾年,也跟著柳老爺雙雙過世。當時柳必應年紀還小,柳家遂由兩個庶出的兒子承襲衣缽、執持家業,只是儘管兩人醫術高明,卻是冷血無情、嫌貧愛富的市儈大夫。
「你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仲孫隱終於開了口,語氣裡沒有責備,倒是有些感慨。
「柳家在興安城裡也算有名,想不知道也難。」
她成天四處閒晃,五湖四海內皆有好姊妹、好兄弟,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沒有打聽不到的。
「自己的哥哥不疼不愛,還好現今還有一批窮鬼關心她的死活,總也算是值了,不枉她之前為他們盡心盡力,在這些人往生之後還燒紙錢給他們送終,算這群窮鬼還懂得知恩圖報!」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集體到我這裡兌換存款,就為了要去『延壽司』替柳必應請命?」仲孫隱也理出了個頭緒。
也對,這批存戶之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帶著假錢來存款,現在他已經肯定這些「假錢」來源全是柳必應,那麼,這群請命者唯一的共通點,便是認識柳必應。
「很顯然,肯定是有人不知打哪個管道得知了柳姑娘命不久矣,然後一個傳一個,接著大夥兒急了,不想她如此紅顏薄命,想回報她的恩情,於是就集體發了這個行動。」黑衣少女十足把握地道。她雖然不屬於府裡的一分子,但這事兒很容易理解和推論的,看起來事情應該就是這樣!
「真是這樣?」仲孫隱轉向李衡,問。
李衡一怔。「什麼?」
「她命不久矣?」
李衡先是遲疑,不知該不該實話實說,最後,還是點了頭。「說是……三個月後會病死。」
若生死簿上確實如此記載,那麼就八九不離十了。
想起柳必應含著淚,向他述說害怕死後孤單一人的心情,仲孫隱的心隱隱微抽。
死,對她而言,說不定反而是另一種解脫吧……
「不過,我比較擔心的是另一件事。」黑衣少女說道,這也是她今晚前來的主因。
「什麼?」
「還記得那個在『閻君廟』前跟你們有過衝突的王家嗎?」
「記得,怎麼了?」她不提,他幾乎都要忘了這群人。
「今天我經過王家,發現他們家附近有股妖氣。」她慎重道。
「妖氣?」
「我也不確定,只覺得那股氣很不對勁,讓我無法靠近,所以有點擔心。」畢竟她功力尚淺,有些事雖然可以感應到,卻無法應付。
先前潛藏於內心、那股隱隱蠢動的不安,似乎更加擴大了……
第5章(2)
「小鴉,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仲孫隱決定重視黑衣少女提供的訊息,畢竟,她擁有他們沒有的某些能力,而她的擔憂必然事出有因。
「是!隱哥哥,別說一件,十件都可以!我全答應你!」一聽仲孫隱要派令,她精神全來了。
「這幾天,麻煩你偷偷跟著必應,有任何狀況隨時來跟我回報。」
「沒問題!」答得爽快。
她最愛仲孫隱給她任務了,這樣她才不會無聊到覺得身上都要長霉了!
「另外——阿衡。」
「在,老大!」忘情的回應按例又換來一記瞪視,李衡只好連忙改口:「是,隱爺!」
「你先回府去處理擠兌之事,並探一下『延壽司』那塊臭石頭對這項請願的態度為何。」
「是,馬上去!」
「我也馬上去!」
兩人接令後,難得有志一同地同時轉身,並肩迅速朝房門方向而去——
「兩位!」
仲孫隱喊住兩人,眉頭糾緊,正「穿門而過」的兩人猛地打住。
「用、走、的!」他揉揉額角,用力提醒。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同時吐了吐舌頭,倒著「飄」回房裡,雙腳緩緩落地。
「是。」
他們裝模作樣拉整了一下衣衫,不疾不徐地打開房門,跨出門檻,人模人樣地——辦事去!
★★★
見、見鬼了!
信順拚命按揉雙眼,一看、再看、三看,確定眼前已空無一人,才敢從花叢後現身,臉色早已嚇得死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奶奶死了,他打起精神處理完後事便立刻返工,雖然心緒仍然低落,但他自認狀況正常,並沒有傷心到發瘋的跡象。
可……剛才那……是什麼狀況?
信順雙腿不住發抖,沿著長廊倒著走,直到出了西廂房才急急轉身,拔腿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