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緩緩轉移,她發現每面牆、每個櫃子、所有視線能及處都有她的照片,不管是獨照或合照,每張照片裡的自己都笑得很開心。
全是李赫拍的,他喜歡隨時隨地用手機,一張一張拍下她的倩影。
她覺得自己不夠漂亮,李赫卻英俊得太過份,她常常摟著他問:「如果我養胖你十公斤,說你一朵鮮花插在我這堆牛糞上的人數,會不會變少?」
他聽完,沒有安慰她,反而說:「以妳的廚藝,想把我喂胖十公斤是高難度挑戰。」
他在嘲笑她做菜難入口,可每個人總有擅長或不擅長的事,她不會煮菜,可是她會打字、寫小說。但李赫……好像沒什麼是他不行的?
家事、做菜、事業、人際關係……好吧,他對賺錢不太在行……不對,這段日子他已經證明,對於賺錢這回事,他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他從沒說她長得很美麗,但他拍下她的照片,很多、很多,多到可以存滿8G的記憶體。
他說每當遇見心情不好、案子不順利時,只要打開檔案,看見她的笑臉,所有事就會迎刃而解。
聽見那句話,她就自我安慰,不能當別人眼中的公主無所謂,她可以當他心中的忘憂果。
她緩緩走過每道牆,慢慢欣嘗每張照片,照片裡的自己在笑,笑得很開心、笑得幸福洋溢,原來在這個婚姻生活裡,除了吵架和埋怨,她也有過數不清的快樂時光,只是人們往往只記得壞的,遺忘曾經擁有過的美好。
繞了屋子一圈,她回到客廳,看見李赫的行李箱以及上面的大聲公,他……還沒有出發?
她從桌上拿起他的機票和護照,機票已經過期,是什麼阻擋了他的行程?
可李薇、曾小妹沒騙她,他真的打算拿大聲公到荷蘭機場喊人,下意識地,她打開他的行李。
李赫不會整理行李,每次出差,如果讓他自己動手,一定會東忘西忘的。行李箱一打開,他的衣服只佔了一點點,果然牙膏牙刷忘記帶……可是,女用外套、洋裝、馬靴、皮包和一頂小呢帽,這是在做什麼?他要出國,為什麼帶這些沒剪標的新商品,難不成,他打算改行當掮客?
她拿起衣服,一一檢視,在行李中層,她找到他們的合照和兩本她的小說。為什麼帶這些?腦子有些混亂,她不曉得他在搞什麼……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她飛快打開自己的電腦包,拿出電腦、接上檔案,找出他寫的最後一封信。
「揚揚,明天我即將飛到荷蘭找妳。
送給妳的禮物,帶了;我們的照片,帶了;妳的書,帶了;大聲公,帶了;護照機票,帶了;我滿意地把行李箱闔上,想像著妳收到禮物時,會不會像電視上的女生那樣,跳起來抱住我、親兩下,然後我們之間就像從來沒有吵架過一樣。
記不記得我說過,等我賺到很多錢,要帶妳去歐洲玩一圈,到羅浮宮看那個玻璃金字塔,到普羅旺斯被一大片熏衣草田嚇,再到義大利看看流浪的吉普賽人……結果,妳沒耐心等,自己先跑去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冷冷清清的台灣。
所以,見到妳後,我打算把妳臭罵一頓,然後酷酷地說:「走吧,不管妳玩過哪個地方,沒有我在身旁就不算數,我們要從頭到尾再把歐洲徹底玩一遍。」
我想像妳會苦著眉頭說:「不要吧,好花錢的,我們把錢存起來,只要有一百萬,我們就可以生小孩。」
等妳說完這個,我就要學花輪,一揮瀏海,很帥地說:「怕什麼,妳老公現在身價數十億,要生幾個小孩都沒問題,我們就安安心心去玩吧,要是玩得太興奮,說不定會讓我們帶著三胞胎回台灣。」
然後,我要看著妳臉紅、看著妳害羞,看著妳縮在我胸口,像以前那樣……再然後,我要在妳耳邊,叨叨絮絮說一堆事。
我要說:以前,家是最舒服的地方,我總是把自己弄到極累、極倦,才肯放任自己安心窩進去。現在,家被寂寞包圍,我卻變態地一下班就往家裡跑,因為我害怕妳的照片和我一樣寂寞……
我要說:我總是對著妳的照片說話,有點像精神分裂症初期病患,但是不對妳的照片說話,我會寂寞。我發現,自己的成就若沒有了妳分享,就無法讓我有成就感。
我要告訴妳,那個不打離婚官司的原則是對的,不是借口,我有個學長專打離婚官司,結果他結三次婚卻也離三次婚。瞧,我才答應嚴欣打離婚官司,妳就離開我,所以打那種官司真的會受報應。
李薇罵我笨,說妳也許已經不在荷蘭,我當然知道,我只是精神分裂,不是智商驟減,但是如果我再不做些什麼,光是在家裡想像,下一次的五個月、再下一次的五個月,我依然看不見妳……我覺得我會發狂,不只精神分裂症還會得躁鬱症,為了左右鄰居著想,我必須走一趟荷蘭,就算找不到妳,我還是會用大聲公在荷蘭機場大聲喊叫——揚揚,我愛妳!
明天,會不會是好天氣?」
心酸了,酸得她瞇起眼脯,放任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吸了吸鼻子,她用手背抹去淚,打開上一封信。
「揚揚,之前吵架時,我都說:「妳是錯的!」
見妳因此更加火大,之後我都盡量避開這個字眼,但是現在,我要鄭重的告訴妳,「妳是錯的!」(很生氣嗎?歡迎妳坐飛機回台灣、狠狠揍我一頓,機票錢我出。)
我不是胡說,妳真的錯了。我不愛嚴欣,我愛妳!
如果這句話是我在二十三歲時說的,妳可以用力甩我兩巴掌,我不但不回手,還會跟妳說「阿力阿豆」,因為說謊是一種錯誤的行為。
但是現在,我真的不愛嚴欣、我愛妳!這是千真萬確、是真心誠意,千錐萬針都刺不破的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