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玉出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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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一曲練畢,平日都會指點她的梅姊,一反常態地沉默不語。

  藍小玉詫異地問:「梅姊,怎麼了?是哪兒唱得不好嗎?」

  梅姊搖搖頭,突地從琴桌前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樂譜。

  「為什麼要收拾?今日不練了嗎?我才練了一回——」

  梅姊搖了搖頭,「不用再練了。小玉,你的歌藝琴藝都已經超過我甚多,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再教你了。」

  藍小玉驚訝極了,小嘴微張,登時說不出話來。

  「你先前就只差在情感太刻意壓抑了。武曲的高潮起伏容易演繹,但文曲的琢磨上總是還差一些。」梅姊溫和的為她釋疑,「這些年來,不管我怎麼教、怎麼改,都沒辦法讓你明白。這只能讓你自己體會。而此刻,你已經懂了。」

  懂什麼?藍小玉一點兒也沒頭緒。但梅姊偏偏如此篤定的說她懂了?

  看她一臉困惑,梅姊微微一笑。杏形的眼兒尾端顯露了些許細紋,眼神越發的慈藹。「你可知道,對歌伎而言,要唱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都還算簡單,而最難的是什麼?」

  藍小玉想了想,眉頭皺了起來,好半晌之後,搖了搖頭。不就是七情六慾或喜怒哀樂嗎?

  不然還有什麼?

  「是無奈。」梅姊揭曉答案。她愛憐地摸了摸藍小玉的額頭,「你現在懂了不想愛又得愛,想走又走不得的那種無奈了。」

  是這樣嗎?藍小玉再度無言。

  慢慢的也開始瞭解到,她真的懂了無奈的感覺。恨碧青背叛,卻忘不掉當年姊妹情誼,又不由自主為她抱屈;恨羊大任薄倖恨了這些年,卻整個人都交給了他。確實,只能說,無奈——

  「小玉,以後可以不用來了。」梅姊溫柔地對她說。

  「這是什麼意思?梅姊,你不要我來了?」藍小玉臉色登時慘淡。「就算不學琴,我還是想來看梅姊啊!在黃鶯樓待得氣悶的時候,不來這兒,要我上哪兒去呢?」

  梅姊微微笑了。「如果有好的歸宿的話,梅姊是希望你嫁人去,不用再鑽研彈琴唱曲,不用再待黃鶯樓,就平平安安過尋常日子吧。」

  「梅姊誤會了,小玉沒打算嫁人,永遠都不會——」

  「是嗎?不過,外頭等著的那位公子,大概不會同意。」

  第8章(2)

  外面有什麼公子?藍小玉倏然轉頭看。

  從半掩的窗望出去,果然又見到那修長斯文的身影,背著手自在地賞著風景。

  一看到他,藍小玉立刻心頭火起!她起身急步走到窗邊,開嗓就罵:「你還來幹什麼?你夫人不是要生了嗎?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尋歡作樂?」

  羊大任回身,悠然道:「今日真快,我還沒聽夠呢,怎麼就不唱了?」

  「你——」俏臉兒暈紅,全是給氣的。

  梅姊見她這樣,抿嘴微微一笑。

  自他回京之後,藍小玉的「人味兒」重新鮮活了。整個人有精神、有朝氣了不少,這才是個尋常妙齡女子該有的模樣。先前的她……太蒼老了。

  梅姊隨即過來推了推藍小玉,示意她出去。

  「你隨他去吧,兩人把話好好說清楚,別再鬧脾氣。」頗有深意的梅姊是說給藍小玉聽,也是說給外頭的羊大任聽。「羊公子,小玉是孩子心性了些,請你多包涵她,別跟她計較。」

  「梅姊放心,我理會得。」羊大任沉穩回答。

  「我哪裡孩子心性!我才不要跟這個朝秦暮楚的薄倖男子多說!誰要隨他去?!」藍小玉同時炸了起來,罵出口之後才按住了小嘴——

  她這是怎麼了?居然對梅姊這麼不敬,又幼稚地大罵?

  都是羊大任的錯,只要有他在,就能讓她這幾年辛苦維持的成熟假像立刻龜裂粉碎!

  何況,當年明明梅姊一直含蓄地警告她,不要太認真,別相信讀書人——

  「真正的薄倖男子一去就不會回頭,說不定還早娶了名門閨秀以助仕途,不會過了多年還念念不忘,功成名就了依然回頭來找你。」梅姊輕聲對她說:「小玉,你給公子哥兒們追求討好慣了,有時難免會看不清;別忘了心意從來不是以銀子來衡量的。當然了,對蘭姨來說,用銀子來表達心意也一樣重要,你想變成那樣的人嗎?」

  「我不是——」

  「不是就好,快去吧。」梅姊故意打斷,不容分說地推她出去。

  梅姊今日真的怪異極了。藍小玉又氣惱又困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時,人已經到了門外,手也給拉住了。

  「你做什麼?」她甩了兩下沒甩開,氣惱地瞪他,「大庭廣眾下這般拉拉扯扯,這是個讀書人該做的事兒嗎?」

  羊大任毫不在意,笑著引她走向停泊在遠處小徑盡頭的馬車。一路上大手牢牢地握著她,不放就是不放。

  她掙得臉都紅了,在看到馬車之際,更是氣沖腦門——

  這輛車,比上次那輛更小!窄得幾乎只容一人寬坐!要是她上車了,勢必要一路緊挨著羊大任。

  「你堂堂一個羊縣令,難道只能乘這麼小的車嗎?」她氣道:「我不跟你擠了,放開我,我自己回去。」

  「小玉,剛剛梅姊不是說了,切切不可用銀子或財力來衡量心意。這車雖小,但坐起來一定舒服,不信的話你試試。」

  「我不要——」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突然攔腰抱起。車伕開了門,羊大任便抱著她跨上車子,輕鬆自如地坐穩了。

  坐穩的是他,她則被迫坐在他腿上。這車子還真小!

  「你一定是故意的。」藍小玉咬牙切齒,「別以為我跟你過了一夜,往後就得乖乖任你輕薄;那一夜可是五千兩銀子換的,銀貨兩訖,你為何還要這般囉唆?」

  「噓,姑娘家的,別說什麼一夜兩夜,給車伕聽見了,不好意思。」羊大任回答得可輕鬆,置身事外似的。

  藍小玉氣得轉開頭——偏偏車簾掛上了,她想看窗外也沒得看,又不想看那張帶著微笑的俊臉,索性把眼睛閉上了。眼不見為淨,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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