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璟涼涼地問:「是又如何?」
「只是問問則已。」明月知道他以為自己又要管閒事了。
彷彿察覺到她視線,土地公不由得抬起頭來,和明月四目相對,不禁怔住,一人一神就這麼凝睇著對方。
「小姑娘看來不像普通人。」他驚奇地說。
她不禁失笑。「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好幾次了。」
土地公拄著手邊的枴杖,慢慢地起身。「小姑娘跟其他凡人不同,似乎不是由凡人來轉世投胎。」
「怎麼可能?」明月噗哧一笑,並未當真。
他捻著下巴上的白胡,有些不服氣。「小姑娘可別小看土地神,咱們職位低,不過權力可大得很,可以知曉大大小小的事。」
「好,那我是什麼來投胎的?」她笑不可抑地問。
土地公為了證明,於是閉上眼皮,施展神通,因為經常執招魂幡引領亡魂到地府接受閻王審判,所以和判官十分交好,只要看了生死簿便能知曉此人的陽壽、死因,以及累世的善惡業。
「你本是天庭的一株仙草……」土地公不小心洩漏了天機。「只因接受了觀世音菩薩淨瓶中的甘露水,而有了靈性,這才被派到凡間投胎。」
「你確定嗎?」仙草?明月不由得想到夏天喜歡吃的點心。
以為她還是不信,土地公吹鬍子瞪眼睛,跺了下手中的枴杖。「當然確定了,你這小姑娘真是太無禮了。」
聞言,明月心中一動,想起腦海當中,那個溫柔又慈悲的嗓音——
緣起緣盡,自有天定,切莫執著……
難道是觀世音菩薩說的?
「不可能!」寒璟臉色不變地喝道。
「寒璟……」她看向身旁怒不可遏的男人,有些錯愕。
「你既是河神,就該待在管轄之處,不該任意離開。」土地公好意提醒。
寒璟根本聽不見勸告,狂躁的怒火再席捲他的心神。
「我不相信!」
隨著一聲吼叫,明月先是感到暈眩,身子也跟著東倒西歪,當她好不容易站穩腳跟,發現自己回到寒璟用執念幻化出來的河底宮殿。
「咦?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話才說完,明月被一雙鐵臂緊緊箝住,幾乎要把他折成兩半。
「誰也不能把你搶走……誰也不能……」寒璟嘶啞地喊著,不禁曲下雙膝,跪倒在地面上。
「寒璟……」明月也跟著跪在地上,因他突來的失控而擔憂。
「你是我的……是我的」
「看著我!看著我!」她捧住眼前扭曲痛藏苦的男性臉龐。
僅剩的一絲理智,被明月拉了回來,寒璟兩眼殷紅地看著她。
「到底怎麼了?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她連忙問道。
「若你真是天界的仙草來投胎,當這一世結束,說不定就會返回天庭……」寒璟身軀顫抖著,嗓音碎不成聲。「就算我願意進入輪迴,來世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已經去了我到達不了的地方……」
原來明月之所以能看到、也能碰觸到自己,是因為她不是普通凡人,儘管解開了疑惑,也讓寒璟不禁心驚膽顫,生怕失去擁有她的機會。
才聽到這兒,明月已經愣住了,沒想到他願間為了自己,放棄所有的神力,既感動又高興。
「我已經想過了,既不能拘住你的魂魄,讓你過得不開心,那麼唯一一條路便是再次轉為人,等你這一世結束,我便和你一起進入輪迴,投胎轉世之後,一定會找到你,然後正式娶你為妻,給你一個家,咱們還可以生幾個孩子,過著平平凡凡的日子……」
「聽起來很棒。」她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這個回答讓寒璟一怔。
「我也說過不想成佛,更不用說回去當仙草了,只想當個人,因為當人真的很有趣,可以體會很多事,認識很多人,還可以當人家的女兒,再當人家的妻子,最後當人家的娘,這輩子無法經歷的過程,希望下輩子有機會去嘗試……」明月笑歎一聲。「我還是做不到菩薩囑咐的,真的太執著了。」
「沒有騙我?」他緊盯著明月,企求保證。
「我有騙過你嗎?」她環住寒璟的腰,不希望他作出後悔的決。「那麼你呢?真的想清楚了嗎?一旦當了人就要面對生老病死,不只會有好事,也會遇到壞事,你真的願意?」
寒璟把額頭抵著她,沸騰狂亂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
「我從來不想當河神,即便是孤魂野鬼也無所謂,每一天都像是死水般,沒有生氣,又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見不到一絲光明,是你讓我對未來開始有了期待,渴望能抓到一絲希望……」
「把我說得這麼好,我會太驕傲的。」明月打趣地說。
他飽含感情看著明月。「你比我說的還要好太多太多了……」
「可是就算輪迴轉世投胎,我和你也未必能在一起。」雖然在言情小說中,男女主角都會有個完美的結局,不過故事歸故事,還是不要太樂觀。
「我會找到你,一定會找到。」寒璟執著地說。
明月望時他眼中的執拗,這回不得不認輸。「好,我等你。」
就因為是人,做不到無心無情的地步,保況執著也沒什麼不好,反而令人變得更堅強,而自己同樣渴望來世,能和他當一對真正的夫妻。
「我會找到你的。」他抱緊她說。
她在寒璟胸前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走到這一步,兩人對彼此的心意不再有一絲懷疑。
「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件事必須要做……」說著,寒璟右袖一揮,原來富麗堂皇的宮殿突然憑空消失了。
轉眼之間,兩人已經站在空曠的廣場上,除了一座高台之外,便是陣容整齊的五千大軍,身穿盔甲,手持刀劍盾牌,面無表情地等待命令。
寒璟一步步地走上高台,面對底下這一群曾與自己同生共死的軍隊,這兩百二十年來,被他的執念囚禁在此,依然服從命令,忠心耿耿地堅守崗位,此刻悔悟,是否來得及挽救所犯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