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下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支古董手錶,放在鐵板旁的小花几上,開始動手準備煎塊上等的牛排。
「大設計師,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雨櫻瞧見餐廳裡頭有人影晃動,立刻揚聲。
「我現在沒空。」他也提高音量回應。
這女人真是夠了,不懂輕聲細語那套也就算了,老是像哥兒們一樣跟他說話會不會太不敬?好歹他也是全球聞名的設計大師啊。
不過,比起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他其實很喜歡跟她相處,雖然也有不耐煩的時候,但就連不耐煩也顯得很真誠。
嚴凱尚感覺左半邊突然一熱,察覺雨櫻靠近的下一秒,便聽見她坦率的詢問聲。
「你在幹嘛?」
換作別的女人見他在忙,大概會靠過來,溫柔地問,「親愛的,需不需要我來幫你?」
嚴凱尚停下煎牛排的動作,側過臉,面無表情地脫她一眼。要從她嘴裡聽到這些溫柔軟語,恐怕直接投胎到下輩子去還比較快。
「享受生活。」他懶洋洋的回答。
「這麼晚了還吃東西,不怕胖嗎?」雨櫻站在他身邊,好奇的看東看西,聽著牛排滋滋作響的聲音。
經過白天的訓練,她的腦子已經開始幻想起油脂在鐵板上跳動的畫面,看一眼鐵板後,她便蹲下身來觀察。
聞言,他挑釁地瞥她一眼,「怎麼,你這麼瘦,還學人家玩減肥?」
「減肥一點也不好玩,而且我一點也不瘦,甚至還超過標準值一點點。」
她看見他說話歸說話,手仍舊很有技巧地翻動著兩塊牛排。
「所謂的標準值還不是一堆數字加加減減。」嚴凱尚熟練的動作著,狀似無心地陳述。「女人就是要有肉,抱起來才舒服。」
直到這時候,他才猛然驚覺,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之中準備了屬於她的那份消夜。
「對啦!我都忘記你有多愛肉。」雨櫻小聲的在嘴裡咕嚨。
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挑高眉,正要發作,就看見她半蹲下的身子猛然彈了一下,撞上一旁的花幾。
「怎麼了?」
嚴凱尚馬上丟下手中的工作,雙掌扣住她的肩膀,協助她穩住身子,擔心她是否受傷,沒有多花心思注意其他的聲音。
不自覺的,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我的手跟臉頰好像都被油灑到了。」
雨櫻眉頭皺得死緊,一臉被嚇著又痛得不得了的模樣揪緊了他的心。
嚴凱尚分不清胸中那抹心疼究竟是怎麼回事,抓起她的手衝向流理台,打開水龍頭,讓水流沖刷她的手。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聽見他充滿不捨的輕聲斥責,雨櫻被動的任憑冷水沖著自己的手,心緒混亂地沉默著。
她看向他,臉上有著微微震攝的表情。透過薄薄衣物傳來的熱力,她可以感覺到他渾身糾結的肌肉正發散出致命的能量,而他的力道和精悍,她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瞬間,她心跳瘋狂得無法壓抑。
視線來到他滿是擔憂的眼神和鑿刻似的完美側臉上,他的一舉一動無一不讓她猛烈心悸,呼吸急促。
「還有你的臉,該死!我差點忘了。」嚴凱尚眉頭深鎖,好像他才是那個被燙著的人。轉過身,他走不到兩步又立刻回過頭,盯著她的眼睛吩咐,「乖乖在這裡沖水,不要動!」
「喔。」雨櫻吶吶地回應。
她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有些楞然,兀自成受心跳如鼓的震瘋,直到他快步走回來,一股舒服的涼意突然貼上她的臉。
她垂下眸子,看見他寬大的手正捧著冰袋,小心控制著貼在她臉上的力道。
她無心地一抬眼,卻瞬間跌入一雙如深潭般的迷人眼眸中。
時空彷彿被施了魔咒,停止在這一刻。
嚴凱尚定定凝視著她,俯身貼近,察覺她全身緊繃地屏住呼吸,水盈的眸子直勾勾望著他,他探出一掌伸向她腦後。
突然,一股焦味率先讓他回過神。
「自己拿著!」
他鬆開手,繞過她,動手將牛排俐落地挑進盤子裡,端上桌,卻在轉身時,乍見摔碎在地上的手錶。
猛然,他瞠目注視著碎表,心臟彷彿被瞬間重擊。
旋過身,雨櫻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僵硬的俊容,再看見地上那支手錶時,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對不起,可能是我剛才往旁邊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她焦急地解釋,來到他面前。
像慢動作重播般,嚴凱尚僵硬地轉過頭,憤怒的視線筆直地掃進她充滿歉意的雨櫻。
道歉有什麼用?
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居然就這樣摔碎了。
他蹲下身,仔細打量手錶有無修復的可能。表本身就已經很陳舊,經過這一摔,所有零件可說是已支離破碎。
雨櫻自責地站在他身後,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他身上輻射出的深沉怒氣仍令人窒息。
就在她打算上前看看手錶的情況時,他背著她緩緩站起身,彷彿連看她一眼都嫌懶地泠冷揚聲。
「明天傍晚車子會送來,你明天就走。」嚴凱尚黑著臉,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怒氣在他胸中翻騰。
盡力壓抑滿腔想咆暐的憤怒,他不想對她吼,但現在也無法給她好臉色。
這支手錶是他跟已去世的母親唯一的聯繫。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失落的感覺,好像被人硬生生奪走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他的母親,是這輩子第一個對他無私付出的人。
他父親是個必須天天在外奔波的業務員,在父親出車禍過世後,母親一肩扛起家計,鼓勵他拿獎學金出國學設計。
好不容易等他成名歸國後,原以為母親終於可以過好日子,未料一場大病就這樣輕易奪走母親的生命。
「那手錶怎麼辦?」其實不用問,從他瞬間變臉的反應判斷,雨櫻已知道這支手錶對他一定很重要。
再說,一個身價高得嚇人的男人,不戴名貴的手錶,天天戴著這支舊表,便足以說明這支表對他的意義有多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