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岳冬希笑得很虛弱地朝天發問:「婆婆,我瞧不見你,你在哪裡?」
「什麼婆婆,小丫頭別亂喊人,我兒子還沒娶老婆,沒你這媳婦,而且人生七十才開始,我也不過六十來歲而已。」年輕得很。
「是,這位友善又親切的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萬民路三段七弄二號該往哪邊走啊?」她時間有限,沒法蹉跎。
不可一世的蠻橫聲音停頓了下,不知是「友善又親切」幾個字取悅了她,或是其他因素。「你過來,背我上去。」
「背背你上去?」什麼意思?
「我散步散到一半被汪家的大狼犬追,不小心掉進水溝。」女聲聽來很氣憤,又帶了一絲無可奈何。
掉進水溝?「你等等,我馬上下去救你。」
救人如救火,岳冬希二話不說的將單車丟在路旁,彎腰一瞧足足有一人高的排水溝渠,一名渾身沾滿污泥、草屑的婦人正滿臉痛苦的倚在七十五度斜牆上。
因為溝渠是下大雨或颱風季節才用得到,平時水量並不多,頂多淹過膝蓋,以大人的身高能輕易涉水而過,不會有被沖走之虞。
婦人的一身狼狽其實是慌張導致,她並未有明顯外傷,只是年紀大了,體力不好,無法自行往上爬。
「這位阿姨,你還能走嗎?」岳冬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人托上,幸好對方看起來沒有大礙,只有幾處擦傷。
「不行,我閃到腰了。」婦人嗓門很大,完全看不出哪裡受傷。
岳冬希面露憂心。「那我用單車載你回家,你坐後座……」
一看老舊的單車,婦人不悅的大喊,「這種破銅爛鐵也敢讓我坐,你瞧瞧我的大屁股坐得下嗎?存心要我顛得難受呀!」
岳冬希看了看婦人的噸位,不免為之失笑。她的確要擔心自己心愛的小粉紅會爆胎。「不然我扶你,我們一步一步慢慢走。」
「我走不動,你背我。」她高傲地揚起下巴,用鼻孔腕人。
「嘎!背你……」岳冬希困窘地看了婦人一眼,侷促的捏捏火柴般的細臂。
「怎麼?要你做點事也拖拖拉拉的,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冷漠,看到別人有難也不幫忙,想我們以前的人多有人情味,一家喊捉賊,全村都動起來……」她不勝唏噓地數落。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能幫上你的忙是我的福氣。」不過是背人嘛,她應該辦得到。
見她身一低,蹲在地上準備背人,婦人反而嚇一跳。「你想清楚喔!我很重,是你自願,不是我逼你的喔。」
岳冬希笑了笑,歇負起比她體重重二倍的婦人,一起身,臉色稍微白了一下。
「別擔心,我打工時扛過冰箱,我可以的。」
是真可以還是假可以,才走兩步路就聽她氣喘如牛。「往前直走,大約兩百公尺。」
「這位阿姨--」
「我老公姓秦。」她打斷她的話。
「秦阿姨……」
一樣沒說完,婦人氣呼呼地直嚷著,「什麼秦阿姨,你聽不懂啊?是我老公姓秦,不是我姓秦。」
一滴汗滑落,岳冬希吃力的改口,「秦媽媽,你家是哪一戶?」
「這麼快問我家在哪幹麼,想到我家闖空門呀!你只管走,少問東問西的,我家值錢的東西都鎖在保險櫃,你偷不走。」婦人趾高氣揚,當她是女傭般使喚。
「你誤會了,我是社工,服務人群是我們一向秉持的宗旨。」她趕緊解釋自己身份,怕遭到誤解。
岳冬希的兩腳顫抖,全身的力氣快用盡,她憑著超強的意志力邁開蹣跚步伐,咬緊牙根硬撐。
「社工?」她無禮的輕哼一聲,「這年頭詐騙集團什麼都騙,和尚、道土也很多是神棍,改拿社工當幌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不……秦媽媽,這世上還有很多好人,不能以偏概全,他們熱心公益,造福人群,並不以日曬雨淋為苦,為有困難的人四處奔波,解決問題……」不只是社工,不少慈善團體也持續行善,共同打造安康社會。
「得了,得了,再說下去你就要向我募款了,你們這種人在想什麼,我一清二楚,別人口袋有錢就非掏光不可,口頭上說得好聽是濟貧,可骨子裡打的壞主意哪瞞得過我。」錢錢錢……每個人的心思都繞著這轉。
「啊!秦媽媽,你揮手的動作別太大,我會背不住你……」驀地,她睜大眼,露出錯愕神色。
背上一輕,她卻直不起腰。
「背不動就別背了,我手腳好得很,要你這丫頭多管閒事。」嘴巴張那麼大想含雞蛋呀!
「你的腰……沒事了?」她、她竟直接從她背上跳下去,實在是太神勇了。
婦人又伸腰又扭臀的做了個上身前彎,雙掌貼地的柔軟動作。「喏,萬民路三段七弄二號,楊家嘛!」
「咦?!」她看得目瞪口呆,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不過他們一家都不在家,聽說是姓楊的老不修做了見不得人的醜事,暫時到南部避風頭,三、五天內不會回來。」她是包打聽,整條街的大小事她無一不知。
「什麼,不在家?!」那她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頓時無言的岳冬希仰望蔚藍晴空,輕甩髮酸的手臂,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可以下班了嘶!好痛」
岳冬希呼疼的聲音尚未落下,一道極其嚴厲的男嗓蓋過她,伴隨著一張難看到極點的臭臉。
「你到底給我做了什麼事!我才到台中出差兩天,一回來你就成了這副模樣,說!是誰幹的。」他捨不得大聲的親親女友,居然有人敢趁他不在的時候傷害她。
「呃,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跟別人無關。」她回答得很小聲,怕觸怒焦急護短的大熊先生。
「岳冬希,你當我眼睛瞎了不會自己看嗎?你的手都打上石膏,纏滿繃帶了,就算跟老虎打架也不會傷得這麼嚴重。」她有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凡事就只想著自個兒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