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帶他去看大夫吧!」沈晶晶說著,就要去扶徐青。
「小姐,還是讓我來。」嚴氏搶過去,一把抱起徐青。小姐可是她的心肝寶貝,這男女授受不親,怎能讓徐青佔了便宜?
「麻煩奶娘了。」沈晶晶邊說,向老乞丐點個頭,和嚴氏一起走了。總有一天,她也會離家獨立的,這與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她也得學學才行。
二女出了土廟,嚴氏才突然想起。「小姐,這天都黑了,醫館想必也關門了,咱們去哪裡找大夫?」
「回春堂……」沈晶晶本想帶徐青到沈家常去的醫館看病,但仔細思量,那坐堂大夫與她爹娘相熟,若在言語間不小心將徐青的事說了出去,豈非又是麻煩一件?便道:「奶娘可知最近城裡有沒有什麼走方郎中或鈴醫過來?嗯……得醫術過得去的,別找那些赤腳大夫,沒的小傷都被治成大傷了。」
嚴氏想了一下。「倒是聽說有個游大夫醫術不錯,不過……」
「怎麼了?」
「那人好酒、好嫖,每日看病得來的銀子都花在錦繡樓的姑娘們身上了,這時候要找他恐怕……不太方便。」
「他既好酒色,手頭必然緊張,咱位多花一倍價錢請他,料他肯定會出診,只是要麻煩奶娘走一趟錦繡樓了。」這話說得沈晶晶也有幾分尷尬,讓嚴氏一個婦人去那煙花場所找人,確實為難嚴氏。但她身邊又沒有可用的人手,就算有……事實上,除了奶娘,她也無法再信任其他人了,所以再困難的事,也只能兩湊合著辦。
「去錦繡樓倒無所謂,橫豎我也不想再嫁,不在乎那些名節聲譽,不過……小姐,你打算將這徐青安頓在哪裡?」
「先送他到我們的商行去,讓游大夫去商行幫他診治,若他傷勢不重,便讓他在商行暫時養傷,待他傷癒,我贈他些許銀兩,送他去書院讀書,爭取日後參加科舉,重振他徐家聲威。」如此,也算她還了徐家一份恩情吧!
「若傷勢重呢?」這才是嚴氏提心的,她與小姐的每一分錢都是有用處的,倘使徐青成了個藥罐子,教她們兩個女人如何負擔得起?
「那就暗中將他帶回沈家,藏在我房裡,待他傷癒,再送他離開。」
「這樣小姐的名節……」
沈晶晶噗哧笑了出來。「奶娘,他一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難還能對我造成威脅?至於名節問題,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況且,我爹娘雖愛財,卻更在乎自己的小命,家裡的補藥堆得都快變成一座小山了,正好拿來給他養傷補身,也省得那些藥放久了壞掉。一舉數得的好事,幹麼不做?」
嚴氏被說服了。事實上,沈晶晶說的也是最好的辦法——省錢且有效率,又能還上徐家的恩情,還能順道替沈家贖一點罪呢!
「好吧。我先抱他去商行,再到錦繡樓請游大夫。」
計議既定,二女迅速實行起來。
徐青一直覺得冷,只有頭頭一把恨火燒得熾烈,似要焚盡世間一切醜陋,殺光所有對不起徐家的人。
他生在書香世家,自幼熟讀聖堅書,見的都是品行高潔的鴻儒,便以為天下間所有人都是如此,知禮、守節,言出如山、光明磊落。
熟知有一天,突然家破人亡,往昔與爹爹相親、對他讚美有加的叔伯們莫名與徐家疏遠起來。
他不知道他們因何如此,只當是場意外,也許……他們不是故意不見他,是真的忙到沒時間見他?
可來到沈家,身體和心神遭受到的重創卻讓他真實瞭解什麼是人情冷暖。
他漸漸知道,那些叔伯所謂的忙碌,也許不是真的有事,而是在暗示他,大家門風已不相等,請他別再上門找難堪了。
然後,他終於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是單憑一顆心,靠的是「利益」,唯有「利益」才是永恆不變。
什麼感情、真心……全是笑話!可惜他瞭解得太晚、太晚了……
他的身體越來越冷,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也許他就要死了也說不定,好恨,為什麼臨到死前才知道,滾滾紅塵竟只是「無情」一個詞?
好恨、好恨、好恨……若他得遇奇跡,一定報仇。
倘使老天眼,讓他含恨而終,來世,寧可負盡天下人,也絕不讓人負他!
恨啊!是誰害了他全家?是誰打碎了他所有的夢?
他好恨啊——
第2章(2)
「喂,振作點,你可是個男人,別這麼輕易被挫折打倒,不論有什麼不甘的事,總要活下去才有翻本機會,振作點……徐家的冤屈還要靠你洗刷呢,別讓你爹娘枉死了。」就在徐青迷迷糊糊間,一個聲音闖入耳中,一點也不溫柔,但其中的堅強卻讓他心底的火燒得更加熾熱。
是啊!他還不曉得是什麼原因令他徐家突然家破人亡,他真甘心就此閉眼,讓爹娘含恨九泉?
「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你一定會沒事的,但前提是你有意志和勇氣活下去。你有嗎?還是你軟弱得只得進那些虛偽的甜言蜜語,卻接受不了殘酷的現實?」沈晶晶看他神色越來越差,知他已達極限,要想活下去,只能靠心志了。
但她自己都是在磨難中掙扎著求生的,哪裡懂得什麼叫溫柔體貼?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刺激他,希望能喚起他求生之志。
嚴氏拖著游大夫進商行時,聽見的就是這番名鼓勵,實則刺耳到讓人心痛的話語。
她忍不住低歎口氣。她家小姐除了外表像女人之外,骨子裡還真的沒有半點女人的柔情,聽聽,有她這樣安慰人的嗎?
若換個心裡脆弱點的,被她這麼一講,還不直接嘔死?不過……徐青的心志夠堅強嗎?看來……他也不是個挺強韌的人吧?
嚴氏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徐青已對「甜言蜜語」畏如蛇蠍,沈晶晶若好聲好氣寬慰他,他反而懷疑對方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