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澈垂下長睫,眼角餘光瞥見店裡,有不少雙眼朝這裡偷覷。他想,自己該抽開手,可握著他的人是她,她怎麼捨得將她推遠?
「你要是再撒嬌,我會馬上把你抱回家。」那語氣與其說是恐嚇,倒不如說是鼓勵犯罪,好讓他有機會行刑。
鐵凝香二話不說地鬆開手,還把兩隻手藏到袖裡,免得不小心犯罪。
喜芽見狀,不禁掩嘴低笑。
「那……到底還要不要試衣裳?」她問。
「這個嘛……」
鐵凝香正猶豫著,瞥見弟妹疾步從外面走進來,揚聲喊道:「大嫂,不好了,青雲昏過去了。」
「嗄?」
原來這兩日,常青雲不但得坐鎮指揮,還要到處調貨,眼前一黑便厥了過去,屈瑞英趕忙找來大夫,這才知道,他不是昏倒,而是睡著了。
鐵凝香回府看過人,吩咐常青雲好好休息之後,便接下了所有工作,就連晚上的百商宴,都必須由她出面。
挑出一套可以當活廣告的衣裳。她穿上一件銀白交領長襖,玉色綢裙,搭了件秋香色比甲,外罩一襲幾乎曳地的裘篷,髮髻上沒有贅飾,僅有一支金步搖,隨著她腳步而輕晃。
「走慢點,在那種場合說話要小心點。」
上馬車前,屈瑞英還不斷囑咐著,但這一回並不是怕她出亂子連累常家,是怕一個差池,她就再也回不了府。
「我知道了。」鐵凝香歎著氣。
她原本只當自己是去吃喜宴,和戶部把約簽好就能走人,可瑞英這樣一路交代著,搞得她覺得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龍潭虎穴似的。
「墨澈,你要注意一點,千萬別讓大嫂落單。」屈瑞英不放心地看著他交代。
「是。」他沉聲道,臉色微臭。
他身穿豎領白綾長袍,袍上的織紋隨著肢體擺動微泛金色光澤,腰間革帶更襯得他身形昂藏挺拔,渾身噙著武人才有的冷斂,卻也張揚著文人特有的雋雅,而今天發上的束環還是她為他戴上的。
不看臉上的疤的話,他確實長得相當有型。
嗯……如果笑容再多一點,應該會更好。
她看著他,瞧他放下車簾,馬車便徐緩地往前駛去。
鐵凝香獨自坐在馬車內,想要掀簾和他聊聊,但瞧見他臉色那麼臭,遂作罷。真到馬車來到南啟門外,依宮規,從皇宮四大門進入,都必須步行。
此刻,附近已停了不少馬車。
她下了馬車,正要踏進南啟門時,後頭的墨澈被守宮門的衛兵給攔下。
「為什麼攔下他?」鐵凝香不解地問。
「奴隸不得進宮。」那衛兵口氣不善地回道。
「可是……」
「這是宮規。」墨澈淡聲說。
鐵凝香突然明白為何他會臭著臉。因為如果她要進宮,他是沒辦法陪她的,他保護不了她,自然沒有好臉色。
眼看有許多人從身邊走過,不斷朝他指指點點,她不禁更氣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想也沒想地,她走到他身旁,緊握著他的手。
「凝香?」他微詫。
「走,我們回去。」
墨澈明白她是不想讓他一個人遭受指指點點。
她明知道,她要是不進宮,就拿不到宮內的採買,如此一來,對常家的影響是非常巨大,可是她卻來到他身邊,如此義無反顧。
這動作柔軟了他的心。
「墨澈。」
突然有人喊著,兩人同時回頭,便見禹親王下了馬車,朝他倆走來。
「王爺。」墨澈垂首喚道,鐵凝香也意思意思地垂下臉,不想跟他打照面。
尉遲御看了眼衛兵,明白了狀況,淡聲道:「走,跟我進來。」
鐵凝香不想欠他人情,可是……她要是空手而回的話,要如何跟青雲和瑞英交代?
想著,只好跟著尉遲御一道進宮。
時值歲寒,北風刮得面頰生痛,鐵凝香不禁縮著頸子,拉緊身上的裘篷,墨澈立刻向前一步,擋住大半風勢,溫熱的大手緊握著她的。
後頭,有不少人跟著要進擎天殿,她想,要不是風勢太大,她肯定能聽到很多人在竊竊私語,議論著她的是非。
但,由著他們吧。
她甘心為他,背負蕩婦之名。
「看來你確實是相當喜歡常家大夫人呢。」走在前頭的尉遲御微微回頭道。
「是。」墨澈直言坦白。
他的表情有點意外。「本王真沒想到,你竟會愛上一個寡婦。」
「那是因為她特別。」
「這倒是,像她這般大膽傻氣的女子倒是不多見。」
傻氣?鐵凝香不禁自問,她到底是哪裡傻氣了?
「與那位雅君姑娘都同為奇女子。」
鐵凝香聞言,心頭一顫,偷覷墨澈,瞧他眉眼不變,像是誰也看不穿他此刻的想法。
「雅君姑娘也是相當特別,夠嗆、夠勇敢,能夠為你擋死。」尉遲御勾笑,那笑意極為玩味,像是蓄意挑起墨澈的記憶。
她不禁垂下臉,繼續走自己的路,當什麼都沒聽到。
無聊,不管那個雅君到底是不是她的本尊,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為墨澈說過,他愛的是她。
這句話是絕對無敵,強壯地在她心裡發芽。
「都過去了。」墨澈說完,握緊鐵凝香的手,走過鐸凌宮正殿齊善殿,沿著曲廊,來到宮宴所在的擎天殿。
殿內,早有官員在場,更有不少人入席,就連龍座上,皇上也已就位。
就在他們要踏進殿內時,兩個御前侍衛雙雙舉劍,阻擋了墨澈。
他懶懶一瞥,兩人都曾是他麾下士兵,如今都擋著他入殿。
「喂,你們在做什麼?」鐵凝香喝道。
御前侍衛不動如山。
「做什麼?難道你們認不出來墨澈是你們以往的長官?」尉遲御趨前詰問。
「回王爺的話,宮中有律,奴隸不得進宮。」
「你們沒看到他與本王是一道的?」
「回王爺的話,宮中有律,奴隸不得進宮。」聲音平板地復誦著。
尉遲御氣得拂袖進殿,而鐵凝香則是乾脆杵在殿外陪墨澈。
她不知道禹親王進去裡頭,大聲嚷嚷的到底是在跟皇上說什麼,她現在是完全不希罕和戶部牽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