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進入家中,關上門,才駛往獸醫院。
她承認對他有好感,卻只肯當朋友,是矜持嗎?不,她面對小流氓毫無懼色,他不認為她在感情方面會扭捏,她也的確說得很清楚——她不想結婚,不要男友,他是被拒絕了吧?好,被拒絕也罷,他不會糾纏不清,只是在她家門前,他其實還想試著再約她,可見她一臉倦色,眼神恍惚,又把話吞回去。她太累了,他不能再煩她。
作家是不是常常要熬夜?這樣會弄壞身體的,她看來好疲憊好脆弱,他想摟摟她,陪她進屋,煮點熱粥給她喝,看她躺下來睡……他苦笑,人家都拒絕他了,他卻在幻想照顧她,真蠢。
他恐怕比自己以為的更喜歡她……
到了獸醫院,還不到開門看診的時間,管牧東一面巡視住院的動物們,一面拿來無線電話撥號,阿麻跟在他腳邊打轉。
電話接通後,一個粗獷沙啞的聲音響起。「喂?」
「光哥,是我。」
「喔,是管大醫師啊!」光哥低笑。「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真難得。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打嗎?」
「不是不能打,是不希望你打來。我希望我們的聯繫越少越好,除非必要,我不會找你,希望你也是。」
有時,只是想跟他聊一聊,就如朋友一般……管牧東沒說出來,因為心裡很清楚,說這種話,等於辜負光哥保護他脫離黑道的苦心。
他升國二時,父母過世,姑姑將他與弟弟接去同住。他功課優異,個頭卻小,常受同學欺負,有幾個同學總是護著他,他與他們成了好朋友,後來其中一人邀他們加入某某大哥手下,他二話不說就加入,自以為找到歸屬,有一群好兄弟,後來才知道這位大哥是混黑道的。
當時他想,黑道又如何?他們對他好,有難同當,從此沒人敢欺侮他,黑道有什麼不好?光哥當時還是個堂主,見手下吸收他這種小毛頭,非常不贊成,幾次暗示他該好好唸書,他聽不進去,為了表示跟大家是兄弟,還瞞著姑姑和朋友們一起去刺青……現在想來,真是後悔。
直到他上高中後,發現小他三歲的弟弟被他的好友引誘吸毒,他才豁然醒悟——黑道終究是黑道。他想脫身,朋友們認為他沒義氣,將他痛打一頓,不讓他離開。
光哥出面保護他,不准任何人脅迫他,讓他自由離開,但他舊日的「好友」們不肯放過他,不斷找上他弟弟,他弟弟因此被毒癮糾纏多年,直到這兩年才徹底戒除,那些朋友也因涉及刑案入獄,他們兄弟終於有了清靜日子。
他愧對弟弟,感激光哥,是這位大哥給他們兄弟的人生重來的機會,所以只要不牽涉到弟弟,他能力所及之事,光哥有什麼需要他幫忙,他從不推辭。
「現在就是有非談不可的事。今天早上我遇到兩個人……」管牧東簡略描述在菜市場遇到的兩個小混混的外貌。「他們攔住我朋友,在街頭勒索她,還自稱是你的人,我想該讓你知道一下。」光哥最厭惡手下人幹這些不入流的勾當,這樣一來幫他清除壞份子,也替湛心倫出口氣。
「什麼朋友?」
「她是……前陣子相親認識的小姐。」
「喔?」光哥饒富興味地一頓。「好,既然是你的女人被欺負,我會特別交代處理。」
「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對我沒興趣。」唉,真喪氣。管牧東走出大門,打開車門,取出後座物品,搬入屋內。
「為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可能我不是她喜歡的型吧。」
「既然人家不喜歡你,何必幫她出頭?」
「她遇到危險,我當然要幫忙,再說,你最忌諱手下人做這種事,我遇到了,當然要通知你……雖然我們很少見面,還是朋友。」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光哥低笑。「有什麼需要都告訴我,別客氣,你就像我兒子——」
「你才大我十三歲,不要用老爸的口氣說話好嗎?」
「我是看你長大的,差十三歲也夠當你爸爸了。你大嫂也很關心你,前兩天談到你還沒結婚,她說要幫你介紹對象。」
「謝了,不需要。」他目前只對湛小姐有興趣。
「真的不要?對方可是貿易公司副理,長得很漂亮,個性大方開朗,應該跟你會合得來——」
「真的不必了。」
「難道你還不放棄那個不喜歡你的女人嗎?」
「我——咦?」車後座有包東西,管牧東撿起來,是湛心倫一早買的柴魚片。
「怎麼?」
「我剛剛開車送她回家,她買的柴魚片掉在車後座了。」大概回到家也沒檢查,她太累了吧,都沒留意。
「牧東,」聽出他口氣異樣,光哥懷疑道:「你在笑嗎?」
「嗯?是啊,我覺得很有趣,她東西掉了都沒發現。」得把東西還給她,要直接送過去嗎?她不知道睡了沒有?還是先打個電話過去好了……
「你該不會因為有借口找她,所以很高興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把東西還她。我是那種會為了一包柴魚片而興奮的男人嗎?」他笑了,興沖沖道:「我要打電話給她,先掛了。」
「喂——」真的沒有嗎?
第4章(1)
湛心倫將買好的菜留在廚房,提著早餐回房間。母親和弟弟都出去了,屋裡寂靜,一個人造成的聲響,格外清晰。
她坐到桌前,開了計算機,連上常去的新聞網站。她習慣邊吃邊讀新聞,或閱讀為了寫作找的數據,利用閒暇時間補充信息,寫作時就不必為了不懂的東西而停下來查詢。
愛貓在她腳邊呼呼大睡,睡到她將腳輕踩在它肚子上,它還不醒。
她咬著燒餅,睡眠不足讓她滿嘴苦澀,幾乎嘗不出燒餅的味道。她移動鼠標,點新聞連結,不時瞄向屏幕右下角毫無動靜的msn,然後對自己的舉動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