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到。」她強忍疼痛,輕吟著勉強應聲。
「太好了,還有意識。你覺得怎麼樣。可以動嗎?能坐起來嗎?」
「好痛……」
「你說什麼?我幫你把安全帽拿下來可以嗎?我會很小心,你若會痛就出聲。」
對方說完,小心翼翼地幫她將頭上的安全帽拿下來,一看見她的臉,頓時驚叫出聲。
「天啊,是美裡小姐!是美裡小姐!」
「什麼?美裡小姐?夭壽喔,阿旺家這小娃娃這下可闖出大禍了,快點打電話通知村長,快點。」
「我去開車過來,得快點送美裡小姐去醫院才行。」
「你的是貨車要怎麼載?我已經叫人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啦。」
「叫他們再打一次,說受傷的是美裡小姐,叫他們車子開快一點。」
「叫他們把醫生一起載過來啦。」
「對對對,叫醫生一起過來才對,我去打。」
夏美裡感覺身體無處不痛,痛得她好想哭,但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純樸對話卻又讓她覺得好想笑,覺得好溫暖。
「美裡小姐,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救護車就來了。」
「好。」她睜開眼睛,勉強應道,感覺自己的肩膀不是脫臼就是骨折了,只要輕輕一動就痛得刺骨。還有腳也好痛,手則已經痛到麻木沒知覺了,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之間,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驀然穿過層層劇痛的包圍,落入她耳中,她強忍多時的淚水不知怎麼搞的,瞬間完全失控,整個決堤。
「你是……」
「是你,城市來的何先生。你來得正好,是美裡小姐,美裡小姐出車禍了!」
「你說什麼?!讓開,快點讓開!」何海胤一聽,迅速排開圍觀者,衝到傷者身邊,本來他不信,卻在看到躺在路邊受傷者的臉時,登時震驚到面無血色。
「美裡……美裡……」他蹲下身,輕輕的呼喚她,聲音裡儘是難以過制的懼怕與震顫。他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
「別動她,怕有骨折。」旁邊有人出聲道。
他伸手輕輕碰觸她的臉,看見她在他的觸摸下緩緩睜開淚濕的雙眼。
「很痛嗎?」他柔聲問她。
她沒有應聲,只是淚流滿面的看著他,讓他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救護車就快到了。」他對她說,因為他已經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救護車聲音。「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絕對不會離開。」他向她保證,聲音沙啞。
「嗯。」她輕應一聲,再度緊緊地閉上眼睛,極力忍受疼痛。
五分鐘後,她被抬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其間她只再睜開過一次眼睛,確定他仍陪在她身邊之後,就放心的閉上眼,痛昏了過去。
夏美裡這回摔得不輕,經X光檢查顯示,她是右側鎖骨,中段骨折合併肩肝骨骨折,必須開刀治療才行。
手術非常成功,但術後醒來的她依然感覺疼痛不己,有種「牽一髮而痛全身」的感覺。
她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全由何海胤照顧。
老實說,她也想不到會是這樣,本來車禍住院是該通知親戚朋友來照顧的,但是她能通知誰?離婚後又各自組了一個家庭、與她鮮少聯絡的爸媽嗎?至於朋友,她可悲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個要好到可以拜託的朋友。
當然,有很多村民願意來照顧她,尤其是造成這起車禍的小孩的媽媽阿旺嫂,更是責無旁貸的說要來,只是她明知道阿旺嫂家裡有兩個稚子,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婆婆要照顧,她又怎能答應,厚著臉皮接受熱心村民的照顧呢?
重點是,她所在的醫院離福林鄉又遠,光是車程來回就要花上三個小時。
總而言之,在她沒辦法厚著臉皮麻煩別人照顧她的時候,身邊又剛好有一個趕不走的傢伙硬要照顧她,還大言不慚的對眾人宣稱他們其實是一對舊情復燃的男女朋友,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順理成章了。
一個星期的住院時間對夏美裡來說非常難熬,一方面是因為鎖骨受傷的部位非常疼痛,另一方面則因為行動不便的她事事都得靠何海胤照料服侍,其中還包括如廁與淨身這類私密事,讓她既尷尬、羞窘又難堪。
雖說她的身體早被他看過、摸過、碰過不下百次了,但那畢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而且那時候的他們是情侶、是愛人,而令他們卻什麼關係也沒有。
不過俗話說得好,關關難過關關過,她終究還是熬過了最難過的那幾天,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聽到可以出院回家的消息,她好高興,但這好心情卻只維持到上車後、發現何海胤車子竟不是開往福林鄉而是往北開的那一瞬間。
「你走錯路了,福林鄉應該從剛才那個交流道下去。」她開口說,希望他只是走錯路。
「我們不回福林鄉了。」
「我們是誰?你可以不回去,但是我要回去。如果你不想送我回去,待會兒在下個交流道放我下去,我會自己叫車,搭計程車回去。」她怒不可遏的對他說。
「你先別急著生氣,好好的聽我把話說完。」他邊開車邊說。「你所受的傷除了要定期回醫院複診外,下星期開始每天都要去醫院做肩關節功能活動的復健治療,你若回福林鄉住的話,每天光是來回醫院就要花上半天的時間,再加上那邊的路況不是很好,你的傷又不能受顛簸,所以我再三考慮之後才會決定不帶你回福林鄉。」
「回不回去應該由我來決定。」
「不,應該由我。因為照顧你的人是我,以後送你到醫院複診和復健的人也都是我,我應該有權決定每天要花一個小時或是四、五個小時來做一件事。」
「我沒要你照顧我。」
「不要嘴硬,除了我,你還能靠誰?」他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