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突然低沉下來,她卻驀地揚開笑,告訴自己,「沒問題的。」
再艱澀的苦難,她都已度過,再也不拖累父母,不讓父母再為她擔憂,這樣就足夠了。
是人都會低落,可她只給自己一分鐘的低落,因為人生太短暫,其他的時間她都要用微笑度過。
可,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怎地,她竟然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作響,驚異地瞪大眼,她忍不住撫著肚子,這才驚覺自己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大紅衣服,而且就像古裝劇裡的新娘……她驀地想起剛剛拜堂的夢境……怪了,這是怎麼回事?
驚詫之際,她緩緩抬眼,發現屏風外有張圓桌,桌上擺滿她不曾見過的精緻料理,再望過去,正對著梳妝台,她看見鏡裡有個陌生的女孩,穿著大紅的喜服……
她動了動右手,鏡裡的女孩也動了動右手。
她呆住。
這是怎麼一回事?
鏡裡的人不是她呀……
紀如穎緩緩地走近梳妝台,像只有所戒備的貓,她放輕腳步,偶爾跳一下,想確定鏡中人是不是跟她同步一致,但太久沒做跳躍動作,不慎撞到桌角,痛得她齜牙咧嘴,隨即又錯愕地張大眼。
「會痛耶……」死了之後也會痛?
她站起身,怔怔的看著鏡子。
「怎會這樣?」她雙手握著鏡框自問。
是她呀,可她不是長這樣的……
她的臉蠟黃無血色,眼窩和雙頰都凹陷,最後一次照鏡子時,她覺得自己像個干扁的小老太婆,然而鏡中的她,臉頰雖然瘦削,臉色有點黝黑,可是雙眼大而有神,最重要的是這張臉……比她原本的樣子漂亮多了。
難道她是在作夢?
正想著,肚子立刻咕嚕兩聲,告知她並不是在作夢,甚至根本就沒死,因為飢餓的感覺太真實了。
不由得回頭看著那桌菜餚,再用力想了下,她決定先餵飽自己。
坐在桌邊,打量著每道叫不出名字但看起來很誘人的菜色,她拿起筷子,挑了塊蜜餞輕嘗,酸甜的滋味教她皺起小臉,隨即又漾開恬柔的笑。
「好好吃喔……」她捂著嘴低呼,一一品嚐每道菜。
等吃了個半飽,她開始思索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
感覺上,這裡無關地獄和天堂,而剛剛她和人拜堂,意謂著她正嫁給某人……
思至此,她才慢半拍地輕呀了聲。
「啊……我知道了,就跟古裝劇演的一樣,在拜堂之後,新娘倌會進洞房跟新娘喝交杯酒,然後一起睡。」說著她看向桌面,暗叫不妙。「剛了,我已經先吃了耶……不對,我現在嫁人了……這……」
她皺著臉,思考這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不是天堂不是地獄,又不是自己的身體和臉……「難道,我是靈魂出竅附在這個人身上?那這個人跑去哪了?」
她摸著自己的臉,溫熱的,而胸口下,心臟還在跳動著,最重要的是——「呼吸很順暢,身體一點也不重耶……該不會是上帝聽到我的祈求,所以在我死後,讓我好好感受身體健康的滋味?」
躺在病榻上時,她常想,要是有一天醒來,她的身體沒有半點病痛,可以又跑又跳,她願意用僅剩的生命去換取。
如果這真是上帝的恩賜,抑或是憐憫,那麼,就算她嫁人了又如何?就算是個陌生又古老的年代又怎樣?
重要的是,她可以享受和平常人一樣的生活、有個健康不過的身體。
「耶!」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舉起雙手歡呼。
瞧,她可以把手舉得這麼高!
站起身,她原地跳著,一點都不覺得喘,開心得幾乎要飛上天。
滿懷感激的,她跪在床前。感謝上帝讓她得以重生,但要是可以告訴她爸媽,她現在好得不得了,他們就不會為她擔心,也不會為她逝去而哭泣。
雖然莫名其妙嫁人,可是呀,做人不能貪心,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真的,她開心得都快哭了。
禱告完畢,她又趕緊坐回床上,等著她那個還未謀面的相公進門。
他會長得什麼模樣,又是怎樣的性情呢?
戴上紅蓋頭時,她幻想著,唇角彎彎,是訴不盡的喜悅。
在意識模糊之際,她不禁想,還是說,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等到她睡醒之後,她還是躺在病床上呢……
「少夫人。」
紀如穎就連入睡都笑彎唇,彷彿夢境太過甜美,怎麼也不肯從夢境裡醒來。
「少夫人,時候已經不早了,請趕緊起來。」
感覺身體劇烈搖晃了下,她驀地張大眼。
眼前是個極為嬌俏的小姑娘,長髮挽成雙角髻,繫著綵緞,從雙頰滑落。她有著非常秀美的五官,可惜沒有半點笑容,讓那張臉蛋失分不少。
「為什麼不笑?明明就很漂亮呢……」她咕噥著,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少夫人,敢問少夫人清醒了嗎?」小姑娘一邊替她將掉在床側的鳳冠和蓋頭收好,一邊問著。
傻氣地看著她半晌,紀如穎慢半拍地坐起身,直瞪著她。
她穿著湖水綠的對襟襖,搭著幾乎及地的羅裙,表情有點嚴肅,但那張臉不管她橫看豎看,都覺得絕對沒超過二十歲。
「少夫人?」那小姑娘再喚一聲,口氣並無不耐,只是眉頭已經皺起。
「你叫我少夫人?」
「是。」
「我是少夫人?」
小括娘神色不變,啟口催促著,「請少夫人起身,待會要到大廳給艾夫人請安奉茶。」
紀如穎撓撓頭,眼神有些呆滯地看向四周,發現窗外的天色已經微亮,整合了昨晚至今的記憶,確定這並不只是夢一場。
是真的,老天賦予她另一個人生。
「少夫人,請往這邊走,我必須趕緊為你梳洗打扮。」
「喔……」她被動的由著小姑娘拉起身,推到梳妝台前,拿起濕布巾要替她擦臉。「不用了,我自己擦就可以。」
她趕忙接過手,拿起濕布巾隨便地抹了兩下。
小姑娘也沒阻止,開始幫她取下發上的釵飾,放下長髮,仔細地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