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垂斂長睫,像是萬般疲憊。
「是。」徐記恩頓了頓,輕聲問:「爺兒,已經很晚了,要用膳嗎?」
「不。」他輕咳兩聲。
「爺兒怎麼在咳了……要不要去把大夫給追回來?」
「不用了。」他起身,朝門口走去,不斷地掩嘴低咳。
徐記恩一臉擔憂地尾隨在後。
玉衡之走出房外,繞到玲瓏閣的拱門前,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出神。腦海中不斷飛掠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像有把鈍刀刨進心裡,引起他一陣劇咳。
「爺兒,今兒個風大,還是進屋歇息。」徐記恩趕緊向前,輕拍著他的背。
他喘著氣,想著練凡傻氣地拍著他的背,就算想要小解也不敢離開,那欲語還休的嬌俏模樣,教他笑了。
如今,他的身體似乎又起了變化,那麼,她會好一點吧。
「爺兒?」徐記恩不解地看著他一會攢眉一會兒揚笑。
更教他擔憂的是,主子的笑……像是無聲的哭泣。
玉衡之搖著頭,轉身要離去,眼角餘光卻瞥見圍牆邊的牡丹叢下,綻放著微暈的白光,他走過去拾起,驚見竟是他下午時,摔裂的另一半束環。
那束環上雕著一隻鴛鴦……原本是一對的,如今卻是形單影隻,和他一般。
不禁想,他怎能狠心地這樣對她?
「爺兒,要是真想少夫人的話,為什麼不……」
「如果我以擁有,又怎會放手?」他喃著,低啞苦笑。「我寧可她在同一片天空底下好好活著,而不是死在我的懷裡……」
正因為愛她,他才不得不放手……
第十六章 主啊,請帶領她歸家
聚祿城為都闐王朝的京城,位在碎陽城南方約八十里路的地方,兩城之間有數條官道通行,亦可以繞燕固山而行,兩城一經濟重地一軍政中心,往來極為熱絡,繁華並重。
當一行人抵達聚祿城時,練凡正在沉睡中,壓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入聚祿城的玉卜別院,等到她清醒時,已是翌日早晨。
張眼,小彌就守在床邊打盹。
她疑惑而虛弱地打量著陌生的環境,猶如她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到處貼著刺眼的大紅囍字。
「小彌……」
小彌驀地醒來,瞧著她,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少夫人,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這是哪裡?」練凡伸手緊拽著她。
「這裡是……」小彌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
「為什麼到處都是囍字?」
如果她沒猜錯,這裡應該是新房,但她怎麼會待在新房裡?
「少夫人,你別激動。」
「小彌,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去……」她不斷地掙扎著,突覺緊握的掌心有些刺痛。
她攤開一瞧,是那斷裂的半個束環。
就連她昏睡著,她也緊握著不放?她怔怔地看著,旋即用力地要爬起來。
「少夫人、少夫人……」
就在小彌阻止她起身時,房門被推開,逆光之中,那熟悉的輪廓,令她脫口喊道:「爺兒?」
那高大的身影頓了下,緩緩走進房裡。「我和大哥有那麼像嗎?」
練凡一愣,看見他逐步走近,才發覺來人是玉巽之,不禁難掩失望。
他們兄弟的身形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二爺稍壯一些,但是他們的眼眸很相似,相似到讓她掉下淚來。
「他真的不要我了……」
第一次看到刺眼的大紅囍字,是她和他的婚禮,而這一回……他不要她,還把她給了人……他怎能這樣對待她?
「練凡。」玉巽之歎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撫。
真話不能說,假話說不出口,他只能蹙緊濃眉,顧左右而言他,「要是這兩天你身子比較好的話,我帶你到外頭走走吧,聚祿城很熱鬧,你一定會喜歡。」
這話是隨口說說,因為她的氣色不太好,怕連要下床走路都有困難,可是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到處走走。
「有在賣餅嗎?」
玉巽之看著她,良久才道:「當然有。」
「可以買兩個給爺兒嗎?」在北場時,她一直想要買餅,可是總失之交臂。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就是覺得遺憾極了。
「好。」他不捨地說:「大哥一定會很開心。」
練凡聞言,不禁笑落了淚了。「不,別跟他說是我的主意,不然,他一定不肯要……」
「練凡……」
「他真的不要我了?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想起他的無情和決絕,想起他拔下她送的束環,他摔碎的不是束環,而是她的心……
「你別激動。」瞧她臉色突然蒼白起來,就連呼吸都亂了,玉巽之趕忙輕拍著她的背。「別再想了,沒事的、沒事的。」
「我怎會沒事?怎會沒事……」她喘不過氣,像是被人掐住喉頭,一股撕裂般的痛楚從胸口深處爆開,伴隨著一抹腥甜,直衝喉頭。「他連讓我說一聲再見都不肯……」
他不見她,趁她昏迷就將她送出府……斷得一乾二淨,傷足了她的心。
「少夫人!」小彌驚呼,掏出手巾抹去她不斷溢出的鮮血。
玉巽之見狀,大吼,「知恩,把衛大夫找來。」
門外的徐知恩立刻狂奔而去。
「少夫人,你別這樣……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小彌忍不住抱著她哭泣。
練凡無力地閉上眼。她不是故意要想,而是失去他,痛楚就烙在心底,張眼閉眼都痛,痛到無法忘。
她不懂,他為何說不要就不要……
「少夫人!」
最後響在耳際的是彌的呼喚,黑暗再次襲來。
意識似醒不醒,耳邊是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還有他們壓低聲音的低語,小彌的哭泣,還有誰的歎息……就是沒有她最想聽到的聲音。
爺兒……為什麼不要她?
她想知道答案,就算他們真的要別離,她也要跟他說一聲再見。
再不捨、再不願意,如果他真要她走,她還是會走。
「也不知道這法子到底有沒有效?先前覺得她穩定許多,但一激動,病情又加劇了……這此消彼長,到底是怎麼樣的命盤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