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了很久,終於不再吐時,才癱軟地坐在地上,渾身感到噁心、暈眩、睏倦、乏力。
「很難受吧?」
班靈在她身旁蹲下,看她吐得臉色發白,把聲音放得很溫柔。
「你……結束了嗎?」她完全不敢再往擺放屍體的方向看。
「可以走了。」他輕輕替她擦拭滿頭的冷汗。
趙御愛撐住他的手臂站起來,但是雙膝已經虛軟得站不住。
「我走不動了……」她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
「你真麻煩,以後別再逞強了。」
班靈別無他法,只好把她橫抱起來,大步往外走。
趙御愛閉著眼,依偎在他胸前,享受這片刻的幸福。
「你現在穿著男裝,而我這樣抱著你,真不知道別人的眼裡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班靈低眸看著她臉上畫的兩道粗眉毛,忍不住覺得好笑。
「旁人看起來定覺得是兄弟情深。」趙御愛輕輕笑起來。
班靈溫柔地望她一眼。
「我送你回『延寧宮』吧?」
臉色那麼蒼白,應該休息。
「不要。」趙御愛忙搖頭。「你現在要去哪裡?」
「開封府衙。」
「我也要跟你去。」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你應該回去休息。」他相信今天一整天她都會沒辦法吃下東西。
「我現在好多了,吐一吐就沒事了。」
趙御愛強打精神,充著他一笑。
班靈沒辦法,只好依了她。
回到開封府衙,大堂上正在審問犯人,班靈便帶著她從後門走進後院。
「把三神湯喝了,免得被屍體上散發的疫氣傳染。」班靈取出蒼朮、白朮和甘草研成的粉末要趙御愛吃下去。
趙御愛聽話地服下,再漱一漱口。
「班靈,你每天觸摸這些屍體,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她忍不住好奇地問到。
「我沒有想過要忍受。」班靈從架上的瓷罐裡拿出一顆避穢丹點燃。「對我來說,這些工作都不是需要忍受的事,我是自然而然地接受那些死去的人,想著要如何幫他們說話,讓人可以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而死去。」
趙御愛神情動容的望著他。
「班靈,你這樣的好人,不應該被視為賤民。」她真為他不值。
「仵作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良心。」班靈一邊用避穢丹的煙熏她的身子,一邊說道:「很多仵作收人錢財,從驗屍狀上動手腳,放過惡人,陷害好人,這些也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這是我愛你的原因,因為你就是你,你和那些沒有良心的人不一樣,你不該是賤民。」趙御愛情不自禁地抱緊他。
她的擁抱和她真摯的情意,讓班靈墮入一種迷亂中,全身都陶然醉倒。
為什麼僅是一個擁抱,就令他顫慄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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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愛……」
他被動地、眩惑地捧起她的臉。
「你總算願意喊我的名字了。」趙御愛明澈的眼瞳水汪汪地瞅著他。
班靈怔忡,聞到她身上的幽香,那香氣似離不開鼻尖一般,令他意亂情迷。
趙御愛看見他眼中燃燒著細密炙熱的火光,她渴望被他燒成灰燼。
她怯怯不安地等待著,等待著他灼熱的目光慢慢朝她逼近,然後,他的嘴唇輕輕貼在她光潔的額上。
她的神魂一蕩,不由自主地仰起臉,吻住他的唇。
這是他們兩人初次的親吻,卻有種夙世重逢的感覺。
趙御愛彷彿看見在一個不知名的年代、不知名的地方,他們也曾這樣深深地吻過彼此。
她的眼眶濕紅了。她知道,那是他們的前世。
班靈禁不住深深吻著她有如花瓣一般柔軟馨香的紅唇,兩人忘情地吻著,沉溺在身心的震撼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分開來,頭靠著頭喘息著。
兩人無言地凝望著對方,偶爾,趙御愛會忍不住再偷吻他,好像他的嘴唇是一道好吃的甜點。
後院傳來沉重遲緩的腳步聲,班靈知道是楊九玄來了,他看趙御愛被他吻得臉蛋緋紅,嘴唇也被他吮吻得紅腫,眼瞳泛著醉人的薄光,這模樣要是被楊九玄看見了,肯定會懷疑。
「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先不要把頭抬起來。」
他急忙把趙御愛推到桌前坐好,一面低聲交代她。
趙御愛羞赧地低下頭,背對著門口坐好。
「你把前十八味藥全磨成粉末,再與煉蜜搗合做成丸子,然後用金箔做包衣,再用蠟丸封裹。」班靈刻意揚高聲音說道。
趙御愛看著滿桌子的藥材,呆怔著,不知道怎麼做。
楊九玄此時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罈酒。
「還在做蘇合香丸啊?」
他笑問,把手中的酒罈往桌上一放,然後站在趙御愛旁邊看著。
「是啊,九叔。」
趙御愛在每一堆藥材東摸西摸,她從來沒做過這些事,完全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動手。
「班靈,你都有照著配方買齊嗎?」楊九玄打量著桌上的藥材。
「當然有啊。」班靈拿起配方,一一點給他看。「犀角尖、丁香、香附、安息香、明天麻、沉香、白朮、檀香、木香、畢撥、硃砂、子肉、白豆蔻肉、麝香、蘇合油、台鳥各二兩、大片腦、乳香各二兩或一兩、黃蠟三十斤、白蜜六斤或五斤、金箔一百片,全都齊了。」
楊九玄點點頭,笑著拍了拍趙御愛的腦袋,說道:「你在發什麼呆?班靈,阿福這小子還行嗎?」
「還可以。」班靈虛應著。「天快黑了,九叔怎麼還沒回去休息?」
「捕快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酒,大堂上擺著幾十壇呢,我就拿了一壇來找你喝。你今天不是驗了腐屍嗎?來,正好喝酒去一去毒。」
楊九玄把酒罈子打開來,用力聞著酒香。
「多謝九叔。」
班靈轉過身,拿了兩個酒杯過來。
「多拿一個酒杯,還有阿福啊!」楊九玄笑道。「阿福,你停一停,一起過來喝點。」
「我不會喝酒。」趙御愛急忙搖頭。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不會喝酒呢?想當仵作一定要學會喝點酒才行!」楊九玄拍著她的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