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她是想要到秘密基地看螢火蟲,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想未來到底要怎麼走,可她卻找不到秘密基地。
明明在一個月前才來過的,現在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遺忘的速度太快,快到她再怎麼拚命記,也記不過遺失的速度,那麼,她該怎麼辦呢?
拖累她的家人和慶至?
她不希望慶至再為她犧牲什麼了,他應該放開她,自由翱翔著,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卻好想他。
他一定發現她不在家了吧,是不是心急如焚地四處找她?
就算是他,也猜想不到她在這裡吧,因為她想看螢火蟲,再看一次螢火蟲,想著他說他會如螢火蟲般指引她方向,帶她回家。
可是,這裡好黑,什麼都沒有……她貼在樹幹上,淚水無聲滑落。
山風纏著白霧,如浪般吹拂,凍得她渾身發顫,她卻連動也不想動,放任思緒一點一滴地走進空無,直到腳步聲突地逼近,教她警覺地往後看去。
「夕夏?」
「你是誰?」她驀地以手電筒照射過去。
方慶至直盼著她,緊抿著嘴,忍著不發出任何嗚咽。
他要沉著冷靜,不要被她的字句刺傷,那陌生的眼神、那淡漠的口氣……「夕夏,我到底要跟你做幾次自我介紹?」話出口的瞬間,淚水跟著傾落,情緒徹底崩潰。
被遺忘之於他,就像是被徹底抹殺,在她的腦海中,他一次次地死去……
「你到底是誰,不要再過來了!」她吼著,彷彿受困的野獸不斷咆哮。
方慶至懸著淚,大步走向她,驀地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夕夏,是我,慶至,是我……」老天到底還要怎麼折磨他?為什麼要凌遲他最愛的女人來傷他!
許夕夏看著他良久,眼前一層白霧褪去,他的輪廓逐漸清晰,教她喊出,「慶至!」是慶至!明明是慶至,為什麼她剛剛卻認不出?
為什麼都已經將他鏤在靈魂裡了,她還能忘?
「夕夏……」他泣不成聲地撫著她溫度略低的身體。
「慶至、慶至,我快記不住你了!」她哭喊著。
不是蓄意地遺忘,而像是有人入侵了她的腦袋,強奪了她的記憶!
當晚,他和她於山莊住了一晚,方慶至用了一晚的時間說服許夕夏回去,終於讓她點頭。
隔天,他將她帶到醫院,聽取報告。
坐在門診室內,許夕夏猶如被押解上刑場的犯人,正等著被宣判死刑,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幾乎要把她的心給凍結,讓她忍不住顫慄。
然而,此刻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地覆位她的,給予她溫暖、安撫著她。
她抬眼與他對視,從他的眼裡,得到穩住自己的能量。
坐在前頭的醫生看著電腦螢幕好一會,才移動螢幕給方慶至看。
「這是你之前跟我提到過的地方。」他指著之前一直認為是淤血的地方。「我必須先跟你道歉,你當初的疑慮是正確的,因為這個陰影黑點確實不是淤血。」
「那麼是——」
「我跟腦外科的團隊聊過,我們一致認為,這是個腦瘤。」
他心口一窒,而許夕夏則低問道:「不是阿茲海默症?」
聞言,方慶至拍了拍她的手,再聽醫生徐徐道來——
「不,這是一個長在顳葉上頭的腫瘤,會影響你的情緒、記憶和語言等,所以你會誤以為是阿茲海默症,症狀確實是有點像的。」
「那麼,這個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的?」他啞聲問。
原先,他也認為是阿茲海默症,但腦瘤也沒有比阿茲海默症好。
「這可能得要再做詳細的檢查,但就我們粗估來看,應是屬於良性的膠質細胞瘤二級。」醫生神情凝重地看著他。「但這種細胞瘤也有轉變為惡性腫瘤的機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要盡早進行切除手術。」
「那是否有風險?」
「任何手術一定都有風險,尤其是開顱手術。依許小姐的狀況來說,既是良性腫瘤,就要切除乾淨,但切除乾淨就容易造成一些後遺症,好比說喪失記憶,或者是有語言障礙等問題。」
「那……」
「我不要!」許夕夏吼著。
「夕夏。」
「我不要,慶至,我不要……」她緊抓著他的手央求著。
方慶至無言地看著她,最終只能再問一些相關細節,隨後帶著她回家休息。
診斷報告,讓人心情沉重。
就算腦瘤不像阿茲海默症無藥可醫,但如果不趕緊進行手術,會有立即性的危險,然而,就算動手術,卻也有一定程度的風險。
手術動與不動,都令人為難,更糟的是,現在必須跟時間賽跑,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勸夕夏接受手術。
他邊開著車,邊看著神色驚恐又似乎有些恍惚的她。
回到家,才剛進客廳,他便見她急急進了房,像是在找什麼。
「夕夏,你在找什麼?」他走到房門口。
「我在找樂透彩券……啊,是不是在你那裡?」她回頭問著,「慶至,你有沒有看到?」
方慶至無言地捂著臉,雙眼發燙得難受。
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記憶不斷混亂,到最後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
「慶至?」
「夕夏,我們動手術好不好?」他啞聲問著,淚水盈在眸底。
「什麼手術?」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喉頭抽顫著,感覺情緒幾乎快要面臨臨界點。「你清醒一點!我們才剛從醫院回來,你忘了你腦袋裡頭有腫瘤,要盡快動手術,否則……」
許夕夏臉上抽動了下,水眸不斷飄動著。
「你看著我,不要逃避!還是你覺得……你把我忘了也無所謂?」
「我……」
她話未完,門鈴聲響起,方慶至抹了抹臉,轉身去開門。
第10章(2)
「你今天又沒去上班,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還未見到人,門口便已經響起方致遠的大嗓門。
「夕夏的身體不舒服,我帶她去看醫生。」他語氣不善地答覆,回頭走到客廳見許夕夏瑟縮在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