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難道您沒聽過現在京裡有一句順口溜,叫做『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給王錢孫家的敗家子』,咱們王家的名聲已經臭了,又怎會有良家閨女願意嫁入王家大門?」
他雖然隱居在宅,對外頭的情勢可依舊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事比爹還瞭解。
「那是在說尚奎,又不是你!」
「但對其他人來說差別並不大,反正都是王家人就對了。」
再加上他這一張與弟弟相差無幾的臉蛋,別人會有疑慮是很正常的。
「我不管,反正在這半年內,你一定要娶妻不可!」王晏越講火越大,這個兒子還真是不給老子面子,說他一句,他倒頂了好幾句回來,害他的威嚴蕩然無存。
「既然如此,那就由爹作主吧。」王尚奕再度翻開帳冊,已經不想多爭辯什麼了,「對象是誰都行,孩兒不在乎,孩兒只管給她一個名分,其他準備婚禮之事,孩兒一概不管。」
「那麼迎娶呢?迎娶你總該要出現吧?」
反正舉辦婚禮種種的瑣碎事,交付總管去辦就好,他也不必自己親自動手忙。
「不。」王尚奕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怎麼行,是你要娶親呀!」
「孩兒怕在眾人面前替爹丟了臉。」他自嘲的輕扯嘴角,「爹也不希望孩兒的『殘缺』讓其他人瞧見吧?」
王晏的臉色僵了僵。他的確有此顧慮,不想丟這種臉,只能勉強再退讓一步。
「那……那到時就說你病了無法親迎,不過該由誰替你代娶?」
「就讓芷芳穿新郎袍代娶呀,反正她也是王家人。」
其實除了他們兄弟之外,王晏還有一個庶出的女兒王芷芳,因為長得很普通,所以同樣備受冷落,在府內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荒謬!她可是女的呀!」王晏氣得都快七竅生煙了。
這世上哪有女人娶女人的事,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
「那隨便爹作主挑個人吧,反正孩兒絕對不會出面。」王尚奕正經起面容,繼續專注在帳冊上,懶得再理會氣得跳腳的爹。
他暗暗覺得可笑,爹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好了吧,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將人硬娶進來是一回事,但是新婦到底能不能順利懷上子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1章(1)
不知不覺間,半年過去了。
就如王尚奕一開始所說的,他不管爹到底幫他選了什麼妻子,他只管給她一個名分,其他全都不關他的事,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所以新娘子都已經嫁入王家一個月,他連對方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一概不知道,而僕人也明白他的脾氣,不會自找罵挨的「好心」告訴他關於少夫人的事情,反正在獨蘭院內,關於少夫人的任何話題都是禁忌。
少夫人住的是「百合院」,獨蘭院在東、百合院在西,兩人想「湊巧」碰到面都難,更不用說王尚奕幾乎不會踏出獨蘭院,除非少夫人自己到獨蘭院來。
不過王尚奕早已吩咐過,要是少夫人來求見,一律以沒空回絕,不必客氣,擺明了並不歡迎少夫人過來打擾。
這一日,天上覆滿灰白色的雲,沒有陽光,王尚奕剛從房內出來,要往不遠處的書房去,後頭跟著貼身僕從吳實,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穿廊上,行走的速度顯得緩慢。
除了慢之外,很明顯的,王尚奕走路的姿態有些奇怪,一拐一拐的,像是左右腳的長度有些差距。
沒錯,這就是王尚奕的「殘缺」。
十年前他曾經是太子的伴讀,有一次與太子一同學騎馬時,太子一時興起,與他交換馬騎,沒想到就那麼湊巧,當時太子的馬被人動了手腳,他代替太子從發狂的馬兒身上跌下來,摔斷了左腿。
他在家養傷養了整整半年,左腿的斷骨好不容易痊癒了,卻發現走路一拐一拐的,他的左腳跛了,就連醫術高明的太醫也搖搖頭,從此他就從雲端掉入地獄裡,不再是天之驕子。
他怨嗎?當然怨,但再如何怨天尤人也無濟於事,他只能努力過活,努力當個有用的人,不靠外表取勝,靠他內在的能力取勝。
只不過他的努力爹根本就不屑一顧,爹在乎的永遠是外表,膚淺得可以!
「呵呵呵……」
原本寧靜的獨蘭院裡,此時傳來了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王尚奕雙眉一皺,倏地停下腳步,轉頭瞧向笑聲的來源。
就見兩旁栽滿七里香矮樹叢的庭園小徑上,一名姑娘腳步輕快的朝這兒走來,她看起來很年輕,應該不超過二十歲,身穿粉桃色的柔紗衣裙,飄逸的裙擺隨著她的腳步翩飛起舞,就像在樹叢中嬉戲的花精靈。
她並不是個絕世美人,五官雖然端正秀氣,頂多只能算是個小家碧玉,但她的笑容卻燦爛甜美,艷如驕陽,讓人一見就驚艷。
只可惜他最恨陽光!在陽光之下,他的殘缺簡直就是無所遁形,而他陰暗的心也排斥任何光明的存在,所以她的笑容在他看來非常非常非常的礙眼!
「你是誰?竟敢隨意闖入獨蘭院!」
「這別院大門有立個『禁止入內』的牌子嗎?」姑娘無辜的杏眼眨了眨,「我記得沒有啊,還是這裡是什麼『冷宮』,專關『深閨怨婦』的?」
聞言,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冷宮」及「深閨怨婦」這兩個詞,精準刺中他的死穴,明擺著在嘲弄他,胸中一把火瞬間飆起,只差沒直接破口大罵,將她給轟出去。
「你住在獨蘭院?所以你就是堂姊那個神龍首尾都不見的神秘丈夫?」姑娘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斷手斷腳或是毀容之類的,才將自己關在這裡不願出去,可我剛才看到,你就只是走路有一點跛而已,比起外頭許多更嚴重的殘缺之人,你這只能算是小問題,何必就因此自卑不出?這太可惜了。」
一旁的吳實聽得心驚膽跳,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陌生姑娘,句句都戳中主子的痛處,明明外表看似機靈,一點都不像是不會看人臉色的蠢蛋,該不會是故意來挑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