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些東西要看……」回答他的時候,她的眼睛仍盯著電腦螢幕。
現在的她雖是營業二課副課長,但卻與課長之職無緣,因為她上頭有個皇親國戚的萬年課長,就算她表現再優異、能力再強,也暫時無法再往上爬。
不過以女性來說,能在重男輕女的東海商事裡坐上管理職位已屬不易,尤其她才剛滿三十歲。喔,她幾乎要忘了自己「已經」三十歲了。
「我等你。」奧田博史走了進來。
「咦?」終於,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為什麼?」
他蹙眉苦笑,「你總算抬頭看我了。」
「你等我做什麼?」
「你還沒吃飯吧?」奧田博史拉了把椅子在她桌旁坐下,「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餐廳,我請客。」
裡緒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客套的一笑。「你還是自己去吃吧,我不曉得還要多久。」
「我等。」他態度堅持的說。
她露出苦惱的表情,討饒的看著他,「奧田,別為難我了。」
「我約了你一年,什麼時候你才願意答應我呢?」
她受不了地笑歎一聲,「公司裡多的是『哈』你的年輕美眉,你何苦把大好時光浪費在我這個三十歲的歐巴桑身上?」
「歐巴桑?」奧田博史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小姐,你幹麼把所有三十歲的女性都拖下水?」
「我說真的……」裡緒定睛注視著他,「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女人。」
他雙眼直視著她,「你說錯了。應該是,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男人吧?」
「你很優秀。」
「但不是你要的。」他輕聲一歎,「高橋,你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當他這麼問時,她腦海裡出現的是梅澤征也的身影及臉龐。
她曾深愛著、如今仍忘不了的他,有著一張線條粗獷、英氣逼人的臉龐。他的眉毛濃密有型,眼眸有著教人無法忽視的侵略性,嘴唇飽滿又性感。
他有個寬大的肩膀以及厚實的胸膛,還有勞動者的精實體魄及健康膚色;打起架來像兇猛敏捷的豹子,卻會溫柔和善的扶老太太過馬路。
他愛她的方式很激情,在她耳邊說話時卻輕柔如徐徐微風……
「你心裡已經有那個男人了?」奧田博史注視著她,問道。
她回過神,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否認。
他深呼吸一口氣,接著重重一歎。「他不在你身邊吧?不然的話,你不會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工作上。」
她坦然一笑,「你還真是觀察入微。」
「他離開你?還是你離開他?」
「不重要了。」她一臉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
「既然他已經不在你身邊,你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裡緒注視著他,眼神既無奈又抱歉,「奧田,我—— 」
「至少告訴我你會考慮。」他打斷她,「你總不能因為他就獨身一輩子吧?」
獨身一輩子?她倒沒認真想過這件事,唯一可確定的是,在征也不告而別兩年後的今天,她的心仍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是優秀又「可口」的奧田博史。
雖然她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卻不想太傷同事間的感情,於是,她給了他想聽的答案。
「好的,我會考慮。」
晚上十點半,裡緒返回位於三鷹的租屋處。
那是一棟屋齡二十年、樓高三層的出租公寓,她從大學時期租賃至今。房子是舊了點,但隔音效果及居住品質都還算不賴。
公寓離最近的車站只要十分鐘路程,兩站之外還有綜合百貨、衣食住行都非常便利的吉祥寺,以及約會聖地井之頭公園。
從前她跟征也同居時,也常常到公園散步……唉,不該想起的人,總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上了樓,她來到二樓的最邊間,這是她住了好多年的地方,也曾經是她跟他的愛巢。一廳一衛,加上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廚房,以及別人沒有的大陽台。
拿出鑰匙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她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今天出門前自己是否忘了關燈。而就在她回想之時,又聽見房間傳來細微的聲響。
小偷?
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的同時,她背脊也跟著一涼。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她還不曾聽誰家遭過小偷,難道她將成為第一個遭小偷光顧的住戶?
可惡,是哪個小偷這麼不長眼,居然敢跑到她的屋裡偷竊?她的心被偷走已經夠慘了,現在居然還有人要偷她的東西?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暗暗下了一個危險的決定,小心翼翼且不發出聲響的從手提包裡拿出每天都帶在身上的防狼噴霧劑,然後踮著腳尖,慢慢的、悄悄的朝臥室走去。
當她走到房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與她迎面撞上——
「啊!」她驚聲尖叫,反射性地就朝入侵者的臉狂噴防狼噴霧劑。
「該死!」入侵者一把抓住她的手,沉聲咒罵。
聽見那聲音,她突然冷靜下來。
她木然地看著那雙手摀臉、痛苦地蹲在地上的男人,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這熟悉的聲音是來自她以為的那個人嗎?就是即使她昏迷不醒,相信也會在聽見時即刻驚醒的聲音?老天,是失蹤了兩年的征也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站起身,熟門熟路的往浴室跑。
她跟了上去,看見他把整個頭栽在洗臉盆裡泡著水。她發不出聲音,只是像見鬼似的呆看著他。
他扭開水龍頭,不斷往臉上潑水的同時,嘴巴還碎念著,「你想弄瞎我嗎?該死!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
是他,這是他的聲音,是他說話的語氣,他真的回來了!
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終於噴發般,她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朝他背上搥了一下。
「幹麼?」征也猛地打直背脊,不痛不癢的看著她。
裡緒驚愕的瞪著眼,無法置信的瞅著他。她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來,喉嚨像被填滿了海灘的沙,又熱又痛。
掄起拳頭,她再度歇斯底里的朝他亂搥亂打,她罵不出一字半句,眼淚卻已先飆出眼眶。